我和铭铭熟悉起来后,知道铭铭高中毕业就没有念书了,他很有数学天赋,魔方玩得非常好。
我认识铭铭的时候,是他在小寨摆摊的第三年整。
铭铭长得很秀气,个子高挑,身材瘦削,眉毛很平但浓厚,眼睛小小的却不近视,难以想象他比我大整整四岁。从外表上看,铭铭十足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
铭铭告诉我他父亲也在西安,他住在一个偏远的郊区,每天晚上十点坐地铁赶回来,再晚就赶不上回家的最后一班地铁了。
我租的地方离小寨不远,就说可以让他等我下班了把东西放在我那里,铭铭说我住的地方高,拿箱子费劲儿不太方便,自己每天把箱子从家里扛到地铁上,再从地铁上扛到小寨的桥上,回家的时候再将路线反过来折腾一遍。
我问过铭铭,铭铭说他一天坏的时候赚个一百多块钱,好的时候一天两三百。
有一次我无意间发现铭铭每次都摆摊在固定位置,就问铭铭为啥不在旁边摆摊,铭铭说旁边是别人的区域。
我感觉惊讶,你们摆摊还划区域?
铭铭说是呀,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大家都是一起摆摊赚钱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每次都在固定位置上售卖自己的东西。
我看着周围一圈的摊贩,都在盯着我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铭铭聊很久了。
急忙赶回去上班。
下班时,我看到铭铭还在天桥上。
铭铭见我过去,支支吾吾的对我说,要我不要对他有那种意思。
当时我脑子里发懵,是什么给了他我喜欢他的错觉?
我又不好意思说我没喜欢他,请他不要有这种错觉。安定一会儿后,我问他说,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铭铭说旁边摆摊的那个女孩喜欢他。我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的那个摊位上,地上全是花型不同又造型一样的发光的架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好看。
我问铭铭那女孩是卖什么的,铭铭说那些是手机支架,打游戏用的,不是那个女孩,是卖首饰的那个女孩儿。
顺着他说的看过去,也没见到卖首饰的。过了一会儿,他叫住我,嘿,她来了。
果然,我看到一个披着黑色长发,头上戴着发卡的女孩在天桥边缘处铺上一块布,又摆上戒指、耳钉之类的东西,动作完毕后,她第一时间看向铭铭的摊位。
铭铭淡定的和我聊天,我问他怎么知道女孩喜欢他,他说,那女孩追他很久了,家境良好,偶尔来摆摊。
我问铭铭,那你喜欢那女孩吗?
铭铭说自己没有什么钱,根本谈不了爱情,没有能力去负担别人的生活,就不要给别人希望,不要打扰别人。
我说铭铭还是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想这么多。
铭铭说,出来时间久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了,只是觉得,没钱真的不行,一心想多攒点钱,爱情对他来说,遥远的向上个世纪远古年代的事情。
他说话语速极慢,我常常在他说了一连串的话后粗暴的打断他,大声说“说重点”,有时候甚至聊一次天我要大叫几次“说重点”,但噢那天晚上他说得话,我却记得格外清晰,听得特别认真。
后来我准备给手机贴个膜,就想到了铭铭。铭铭收别人十块,非要收我五块钱,说成本只有五块,感觉赚朋友的钱不好意思。
我那时候尚且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去哪里给手机贴膜都要花钱,不如去认识的人那里贴,没想过什么省钱的事情。
在我的坚持下,铭铭最终收了我十块钱。
后来我遇到没零钱坐公交的时候,常常问他借一块钱。为了省事,我选择在微信上转钱给他。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转给他钱他不收,系统退回来我又发给他,他点退还。我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肯收,他说不就一块钱,你想发到什么时候。
最终的结果就是我屈服他不收钱,也不知道花了他多少个一块钱。
一次趁休息日我去办了一张公交卡,这一块钱的“纠缠”才算彻底结束。
日子久了,我知道铭铭的肠胃不好,他却节俭到三餐靠绿豆糕解决。我劝他他也不肯听,只好在他每次去店里买绿豆糕的时候有热水时给他倒上一杯热水。
次数多了,铭铭就问老孟会不会责备我,我说没有的事,但他也不再去店里买绿豆糕讨开水。
老孟还开玩笑说,绿豆糕以前都卖不动,自从我来了就卖动了,全让铭铭买去了,铭铭其实不是来买绿豆糕,是来看我的。
我觉得老孟实在会说笑,碰巧有一次我请长假七天没上班,铭铭就七天没去店里买绿豆糕。
我请假回来时老孟又打趣我说你一走,绿豆糕马上就卖不动了。
我说铭铭家里有事回家去了,这几天和最近可能都不会来摆摊了。
“你和人家熟到人家连家里的事儿都告诉你了呀”!面对老孟的进一步调侃,我实在无话可说。
看来,我果然是读不懂男人心,也没有什么幽默细胞。
我每次吃饭时间经过天桥时,只要铭铭在,都会和他说上几句话再走。但我发现每次我和铭铭说话的时候,周围人总用一种怪异的笑容看着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当时为何发笑。
一个冬日的夜晚,刚好下班早无事就看着铭铭给客人贴膜。
冬天里客人本来就少,问的多买的少,在寒风里冻很久,也很难等到一单生意。我劝铭铭早些回家,铭铭固执的要再等等。
街上人群稀少的时候,从对面学校里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在问了贴膜的价格后,男人决定在铭铭那里贴膜。
我见他站着,忙把自己坐着的铭铭准备的备用椅子递给他。
“你是他女朋友吗?”男人开口时,我抬头发现周围没别人,才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
铭铭没说话,我回答说不是,我是他的朋友。
交谈中,我知道男人是那所大学的老师,本来想让他看看我写的文章,又觉得冒昧,只好作罢,我记得他当时说教的课程是国际经济与贸易。
我看着铭铭在仔细又费劲儿的贴膜,把边框对准好几次才把钢化膜压到手机上。我问他怎么搞这么慢,他说不小心一点就会起气泡,一起气泡就容易花,膜就报废了。
说话间,他说膜贴歪了,我说,那你还不专心点,并且赠送了一个大白眼儿,他不说话,笑了笑。
旁边那个大学老师也跟着笑。
一会儿,他说我蹲着难不难受,要不要把他的椅子给我。
你本来就慢,再蹲着,岂不是要更慢,让人家等到半夜回家呀!好像我有时候挺没心没肺的,当时说话简直毫不客气。
没那么严重,小姑娘,男老师乐呵呵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