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此言一出,这“道”便显得神秘莫测,我们不知道“道”如何“可道”,也不知道“道”如何“非常道”,所以它简直有点”不可道”。“新市二老”之一陈老曾被人问“道可道,非常道”如何解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老子知道,老子不知道”。
东郭子问道于庄子,庄子似乎有意戳破这层神秘外衣,先说“道””无所不在“,之后又说”在蝼蚁、在稊稗(tí bài)、在瓦甓(wǎ pì),在屎溺”,东郭子肯定以为庄子在捉弄他,所以气得说不出话。如果真的“道在屎溺”,那么整天捧着书本求道的人是不是很傻?但如果不捧书本,又如何能看到“道在屎溺”这句话?所以这也是一个麻烦事儿——到底该不该求道?如何求?或是阳春白雪就应该和下里巴人完美统一?大俗就意味着大雅?
人生在世,总想活得明白些,也就是说,得有个自己的“道”。在没想明白自己的“道”之前,人生好像都是混沌的,恨不得时光停止,让自己先得了这“道”再说。但是得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使暂时没有得着道,也只能稀里糊涂往前走。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觉得这样死太可惜了。闻了道,总要明明白白活几年才好,哪能立即就去死了呢?
女儿昨天参加高考(学考选考),回忆她从小到大,关于学习,我从没跟她讲过什么大道理,因为真的讲不出来。学习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那些事儿,在我看来都无趣得很。追求功名利禄的同时,也是作茧自缚。我本是中专毕业,后来随大流考了个本科,既没额外多学知识,也没什么用场。我学的水利专业,别人考本科是为了评工程师、高级工程师,我因为评工程师之前要写论文,而我没有论文可写,就直接放弃了。我至今的职称仍是助理工程师,这个是无需评的,假如助理工程师也需要评,我就连“助理”也不是。虽则如此,这境界却跟庄子好有一比,人家请他做官他还不做呢,文凭职称什么的,应该更不在话下。
我个人的体验,学习本身是一件很美的事,老子说“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人之所以为贵,能成为四大之一,在于他能不断法天地之道,充实自己、拓展自己。看了庄子的《逍遥游》,我知道我人生的目标就是“逍遥”而已,不仅在于“心”的逍遥,也在于“身”的逍遥。而“心”的逍遥要先于“身”的逍遥。也就是说,假如现实有困境,而身不得逍遥,也要先有开阔广大的心胸应对世事,以心的逍遥带动身的逍遥。
《逍遥游》这篇文章,高中的课本里也有。我没有跟女儿交流过,不知她能看出几层意思。陈鼓应先生说,看庄子跟自己的经历阅历有关,越有跟庄子相对应的情感,自己的体会就越深。其实一言以蔽,庄子大概也就是心高命贱骨头硬,穷有穷的高贵,穷也有穷的不屑,且看透位高权重者亦浑身枷锁,乐得庙堂之外自在逍遥。
庄子里的鲲鹏展翅和疱丁解牛是很积极入世、让人百看不厌的两个故事。鲲鹏展翅里的鲲与鹏之间的异形互化,以鲲之蓄养积厚、鹏之展翅高飞、九万里入云霄为我们描绘了相当扬眉吐气、气壮山河的美好蓝图,只要肯有鲲之努力忍耐,展翅亦指日可待。疱丁解牛描绘了疱丁能顺着自然的纹理去解剖筋骨盘结的牛,指出世事、世物的复杂,只要能顺乎事物的自然组织去做,便可迎刃而解。疱丁解牛展示了“由技入道”的境界,世事洞明、了然于胸、小心谨慎、顺其自然、游刃有余。这些脱离了“功名利禄”之谓、仅在于自身修炼的说法颇能迎合我的口味,亦算是我小得了自己的“道”,以此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