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辑】东山作家走进梧龙古村落
走进梧龙
(许海钦)
梧龙村,在东山人的口头称谓叫“牛郎”,因而在我的思维印象中就认为这个村庄以前是放牛比较多的一个村庄。近代以来,东山县宣传比较多的都是铜陵古城历史及现代的西埔城区,对农村地区特别是一些有历史底蕴的古村落都不被重视,因而几乎被屏蔽着。
2019年3月2日,东山县作家协会被梧龙村邀请到村里做一次古村落采风活动。这一天,东山的诗人、作家一行二十多人走进了梧龙村。
一天的走街串巷,登山入庙,梧龙村向我们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和还原了历史的本真。
在东山县的人文地理概念上,梧龙村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区域。明朝永乐二年(1404年)就落地建村了,以林姓为主,是闽南地区林氏宗村之一。村落的明清建筑风格各异,红瓦白墙、燕尾翘脊、横平竖直的排列在村庄的中心地带。这些建筑群,尽管经受了岁月的风烟侵蚀,褪去了曾经的铅华,如今仍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闽南沿海的古民居风格。如此厚重的历史结晶能够这么完整地保留下来,这在历经历次的社会变革和全民族的建筑变异的改革大潮下,不能说是一个奇迹,这就是为东山留下一座有浓厚乡愁的古村落。
可以想象,林姓梧龙人当初来到苏峰山脚下,是看重了这一块风水宝地,“苏尖前后好逃生”一句民俗一直在东山人的口中流传着。600年来,梧龙人在这块太平洋西岸的海滩上艰苦劳作,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繁衍生息。只因这里气候适宜,能够基本满足温饱,一代代村民都能展现自己的诸项智慧与技艺,这就给我们留下了厚重的民俗建筑和人才辈出的历史人物,社会精英。
听梧龙村党支部书记林文光先生介绍,村庄的南面低洼地带原来是一条江,叫做“浯江”,她是梧龙村的母亲河。当年林姓祖人也就是看重了这条江水而在此结庐而居。当时这条江水汇集了东山东南沿海的几座山脉的雨水、山水蜿蜒流淌,流经梧龙村前注入大海。如今这条江水剩下干涸的沟壕和隐约的河床。而从梧龙村分衍出去的林姓宗亲遍布东山县20多个村庄,有着一万多人的林氏香缘血脉。
林氏祖祠“作求堂”就如一只老母鸡,盘卧在一百多座像鸡群围绕的红瓦白墙的房屋中央。这座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的林氏家庙属抬梁式木架结构,建筑宏伟壮观,内部装修华美古朴,是林氏宗亲的麦加朝圣之地。每当重大节日,这里是灯火通明,鞭炮轰鸣,亲情火烈,血液汹涌,沸腾着不夜的梧龙村,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扛酒”是梧龙村独有的传统民俗项目。前年添男丁和新婚的家庭都要带来醇香的美酒,丰盛的供品进献祭拜祖宗,而后族人村民都可以享用,这就是梧龙 村为什么能够人丁兴旺并向外输送香火血液的缘由。可以佐证,有着灿烂民俗文化的地区,就有着活力与智慧,她能够给下一代留下丰富的文化遗产。今天,这些民俗文化还有着不可磨灭的乡村传统意义。
“梧龙大庙”是梧龙村的一张名片。在东山,没有一个村庄的庙宇有它的壮丽辉煌。它原名“龙山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明朝(1502年),后经几代扩建成了现在的规模。龙山寺为典型的“七包三”建筑,融合了明清四合院的构造与歇山式屋顶建筑格式。斗拱相叠,椽头飞花,房梁、雀脊一概龙凤花卉的金粉木雕,院落宽敞,通风采光良好。采用传统对称形式,由前、中、后三厅堂进式构成。每厅进深几米,前厅与中厅隔数百平方大天井相连,而中厅与后厅的天井稍小。后厅堂为正厅,进厅前所蹬地台阶,自前向后每厅各高出一个台阶,寓意着积极进取,步步登高。
寺庙里供奉着开漳圣王陈元光部将“灵佑圣侯”李伯瑶与夫人邵氏的金身主神,村民尊称“王爹王妈”。几百年来,方圆数十里的乡亲们烧香问卜、求财丁、保安康,香火不绝。浏览了整座寺庙的建筑风貌,我来到了神坛前,陷入了思索之中。这座并不富裕,历史上也没有达官显贵的村落,为什么能够建设这样一座宏伟壮观的寺庙,还能躲避了历次战火与人为的浩劫而保存下来。
寺庙如一双眼眸,挥去了世纪的烟尘,闪亮地坐落在乡野之中,静静地与每一个驻足的游人互望。就是这一双眼眸有着信仰的光圈,有着宗教的亮点,她还有着掂量不了的分量,负荷着历史的重任,虔诚地守护着这一个古老的村落。这一双眼眸,或许曾经有过忧伤,有过希冀,藏掩于无法洞彻的秘籍里。然而,时至今日,它那温和蔼然的笑容,典雅丰硕的神姿,还在这个世界闪耀。
前厅门楣的匾额“龙山保障”四个大字。让我们一众采风诗人作家们驻足观赏。据介绍,墨宝出自梧龙族人之手,看这雄浑苍劲的笔韵,就可以衡量出这个村庄文人的书法功底。江山也要文人捧,寺庙何尝不是如此呢。龙山寺有灵,应该感谢这位乡村书法家的神来之笔。
造访龙山寺说是有意也是无意,望着神台缭绕的香火,悠悠地飘扬,似乎也飘入我的心间。此时我觉得除了敬仰,还应该有心意表示,在向庙里活动的几位老者要了一柱香,我当即跪拜了“王爹王妈”,又掏出了1200元奉上,做为香油钱,也是为这座有着传统文化的古村落送上一个点赞的红包。
去山上看树,村书记健步地带着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棵古树下。这棵有着500多年树龄的白桂木,村里人叫“木丹树”,2013年被省政府列为一级名木保护树。传说是原本“水浒”后裔落荒此地结草为寇而种下的,现在庵院仅存瓦砾,木丹树依然郁郁葱葱,几个人饶有兴趣的诗人朋友手牵手才合围起这颗树身。初春时节的山间,木丹树挺拔壮硕的神姿,很美,很伟岸。这棵在东山全境仅有的这么大的木丹神木,在大海边的一座小山坡,与天风海涛相融五六百年,如今还不疲倦地站在这里。神木啊!六百年以来,你是否用同一双眼睛在观看自天河流泻下来的飞瀑, 当涛声鼎沸的瞬间又化一种悲壮仰视的沉寂,以原始的姿势定格,或许,你是在忠诚地守护着一个创世纪的秘事?这种执着与信念该是这片神奇地土地所赋予的吗?我试图去向这棵苍老又年轻地木丹树询问,然而,没有答案。
村落的虎头山坡,一块巨大的大岩石上镌刻着“天开文运”的四个大字。相传明朝嘉靖年间,有一位蔡姓的官员在东山铜陵建文公祠(即南溟书院),闻听梧龙辈出武夫,亲临梧龙巡视地理风情,他发现此地山川毓秀,必有风流人物,只是文脉未启,故令工匠把“天开文运”四个大字刻在这块巨大石头之上。从此,梧龙村文人仕子辈出,最重要的有明朝崇祯年间的四品府官林震,《苏峰奇观》《堂棣之花》的作者三世祖岩隐公,《笑谈四库全书》《罗经透解》的作者雾居士。他们都通晓天文地理,才学等身。在东山最有影响力,当数清朝末期的林清音,乳名“乌鸡”,学名“清亭”,成为秀才后,人们习称“乌鸡秀”。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聪明机智,好打不平。其行为行踪都被编为民间口头文学故事,是当时闽南一带阿凡提式的机智人物。梧龙村建在庵山下,古人称此处是“牛穴”在建村初期,村子周围有五处小树林,当时称“五林”,也叫“五笼”,乌鸡秀觉得“五笼”的村名不雅,他想起全村都姓林,多木则是林,所以将村名改称“梧龙”。
现任东山县作协主席林贵福,梧龙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东山文艺》杂志总编辑。他的长篇小说《西经东传演义》弥补了东山县当代长篇小说发表的空白,还有长篇报告文学、散文、故事、小品等二百多篇,作品多次获全国及省级大奖。
铜陵女儿嫁到梧龙村二十年的黄墨卷,如今已是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东山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她的诗文刊发于《小小说选刊》《安徽文学》《生活创造》《闽南风》《闽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并获得多个奖项。二十年的梧龙山水浸润,让这位天资聪慧的梧龙媳妇才思敏捷,佳作频出。正如那天采风活动中,高永川诗友对她说:“你写的那篇《追寻消逝的浯江》把梧龙村写得细微入致,出神入化,今天得采风作品,我们都难以提笔了。”是啊,黄墨卷近二十年在梧龙村生活,汲取的素材绝对是上乘佳品,而我只有不到一天得走马观花,是不可能写到她的水平的。
这里,我还要介绍一位东山县作家协会最小的会员,还在读小学的梧龙村小朋友林一诺小诗人。她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写出了第一首诗,她的诗歌曾被书刊杂志采用发表,也被编入了最近刚出版的《东山诗人》诗集里面。
这一天,在林贵福主席的带领下,我们采风的所有诗人作家来到“天开文运”的石刻下面合影留念,这是一张有着特殊意义的合照。“天开文运”是一种文学的期许,也是一众文人的期盼。它的修文养性一旦形成,就不仅仅是表面的印象,而是上升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有意义的是家园文化的生成,会成为一种信仰渗透到一代代人的心灵深处。
登顶虎头山,极目眺望,西面是西埔镇,一座繁华的城市拔地而起,东南面是巍峨挺拔的苏峰山。苏峰脚下的海滩,那是世代梧龙人近海捕捞拉山网的海域。如今的海湾沙滩已和北面的金銮湾连成一片,正在被开发成旅游度假酒店、别墅区。昔日的原生态海岸沙滩瞬间被一片现代化的建筑群所覆盖。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是百感交集,眼前的这片海湾,已不见了当初的净蓝。旧地不可重游,新境却堪初访,眼前的山水如同一处变幻布景的舞台。不是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而这一个大大的海湾却是留给我们一个大大的问号。
造访梧龙村,我真实感受到了这座在历史车轮碾压下还有蓬勃生机的古村落的存在。这是梧龙村多维的文化,厚重的历史,和一代代梧龙人的智慧积淀。梧龙村还在成长,还会有痛感,欢乐和美梦。如果说我们需要乡愁、留住乡愁,那就需要有真实的心跳来搏动灵感,迸发激情。既要生机勃勃的青春脸庞,也需要被岁月雕刻的沧桑的脸。那皱纹里漾出的真挚的笑意,渗透在每个毛细血管和灵魂深处,明媚的阳光将普照在这泛绿的诗意田野,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代代人的精心滋养。
乡愁可以说是一种时间的艺术,是一种能把历史、现在和未来连接起来的艺术。时至今日,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这些留存下来的古村落,不仅是历史的骨头,也是历史丰盈的血肉。有了古村落,我们才得以窥视先人们气血盈盈的生活与劳作,快乐与忧伤,爱与恨的思想表情,我们才有可能在千百年之后依然有机会与他们心意相通。
2014年,梧龙村成了国家住建部、文化部、旅游局等部委联合公布的第三批中国古村落名录。这是对梧龙人把这座古村落给挽留下来的历史功绩给予充分的肯定,时间可以无情地收回人的生命,却无法强行收回人类的作品。我们采访梧龙古村落,浯江留下的“龙涎井”水也流入我们的心田,龙山寺的钟声与现代的歌声已悠扬地荡向时空天际,必将永恒、永恒……
采风结束了,可这个村落我还会再来。告诉大家,这里还有着我的骨肉亲情,我的女儿已在这个村庄生根落地,那位小诗人林一诺就是我的外孙女。
(201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