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这些天,整日呆在家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有时实在是闷了,书看地倦了,电视也看得眼睛累了,就想出去走走。新屋始建成,从老宅子里迁来不过盈月。虽然住的十分舒适,虽然爷奶常说:没想到到老了还能住上新楼房来。可我总觉得新房子少了些什么,这倒不是住不习惯,我也觉得新房很好,很干净,也很亮堂。回来的头一晚上,就睡的特别香,因为我知道,无论身在哪里,住瓦房还是洋房,但凡有爷奶的地方,就是家的模样。
后来我似乎隐隐觉到,新房子所缺少的,不是别的,正是我早已远逝的童年。于是,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徒步往老宅子走去。老宅和新房相距不过二里路,老宅子在村子里的最东头,新房子在村外的东南角,站在新房子的三楼往西北角看,仍能看到黑魆魆的白杨树丛中老宅子的轮廓。那是我外出打工的这些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
方到老宅,鼻尖就传来一股柴火垛的气味,那是豆秸与玉米秸杂陈的气息,虽然谁家的门前都有,但每家都有其独特的气味,外人无法感知到。这气味,即使是我闭上眼睛,闻到它,就知道我回到家了。我不禁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
门前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已经不能再用熟悉二字来形容的两扇木门,这时紧锁着,才搬走不过一个月,木门上就有了些潮气,显得黑黑的,一股木头腐朽的霉味。用钉子钉在墙上的一面镜子,也不知道被哪个顽童砸得支离破碎的。门前的四棵法桐,又比去年粗壮了许多,这时却像弃婴一样,光秃秃的,寒风吹来,有种说不尽的凄凉。
门前一条碎砖铺就的小道,是爷爷一手修理出来的,这时早已深嵌在土里,上面生满苔藓,青青的,和大地一个颜色。人走上去,硬硬的,但丝毫不硌脚,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厚的潮气,像是小麦发霉了一样。眼前的这个家,空空的,除了留下来的一台过于破旧的长柜,什么也没有。贴在对门那面墙上的福字,这时火红地立在那里,一旁的财神像,依然和蔼地笑着,耳边蓦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果然回来了。
从堂屋走到西屋,矮矮的门框又险些碰到我的下巴,以前外出回家的时候,总是狠狠的碰上一回才长了记性:这个家,得低着头进去。爷爷总说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万没想到将来会有一个孙子,能长这么高。我玩笑说:“就算是再有本事的人,来到咱家,也得低着头进来。”犹记得爷爷听罢,哈哈大笑。现在,在我刚回到新建的楼房的时候,爷爷笑着对我说:“这回不用再低着头了吧?”我听完,所叹时过境迁,一时感慨不已。
来到西屋,厚厚的窗帘悬在窗上,屋里漆黑一片,空空的,潮潮的。这是爷奶和我睡觉的地方,记忆中这一间本就不大的屋子,两张床,一张衣柜,一台冰箱,一个橱柜,一张桌子,还有一些杂物,把这间屋子挤得满满的,但这间屋子所承载的回忆,和那难以言尽的温馨感,却不是一间屋子所能装得下的。向西的那面墙上,贴着我读书时的奖状还有那时候画的画,如今落满了灰尘,有些已经破了,现在看来,又凭空多了许多感慨。以前回到家中,在这间屋子里,我和爷奶躺在一张床上,看着电视说着家长里短,直到夜深时也不肯熄灯睡去。如今人去楼空,我在这间屋子里站了许久,这儿看看那儿看看,目及处,满满的都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