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贺苗苗说杀人凶手不是陈家贵时，全场人都很吃惊。贺长伟问：“不是他，那是谁？他现在可是唯一的嫌疑人呢！”
“我说陈家贵不是凶手，只是我的一种直觉。但我和田小刚经过几天的调查，发现蔡玉莲身上另有隐情。”贺苗苗说完，把头扭向田小刚，努嘴示意。
田小刚忙把吸进去的一口烟吐出来：“对、对，那个蔡玉莲看似小家碧玉，实际上可能不那么单纯。”一句话说完，吐出的烟形成的烟圈还在扩散。在袅绕的烟雾里，是一张俊朗而黝黑的脸。
“有什么隐情？莫非那个蔡玉莲还有野男人不成？”王磊嬉皮笑脸。
田小刚瞪了他一眼：“年纪轻轻，脑壳里就想这些事！”
“莫说我呦，你不想！你可是天天有美女相伴。”王磊一点都不恼，涎皮赖脸地反唇相讥。一句话，羞得贺苗苗低头不语。
田小刚打了王磊一拳：“别乱说话，否则我要把你的秘密公布于世，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别、别，队长，我保证不乱说。”王磊忙向田小刚作了一个揖，又对贺苗苗说，“我问你一个正经问题。那天解剖，我也在场。根本看不出蔡玉莲隆过胸。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苗苗这才把头抬起来，深呼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告诉王磊：“看样子想知道答案吧，好，我告诉你！答案就是一一你不是女人，而我是。”
王磊原本打算洗耳恭听，结果被卖了关子，不由气鼓气胀。在场的几个人见了，都哑然失笑。
直到后来的某天，王磊才知道，贺苗苗根本没有忽悠他。贺苗苗能“于无疑之处有疑”，不只是专业水准比别人高出一筹，而真的也是因为她是女人。作为女人，贺苗苗反复拷问自己：一个母亲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狠心不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喂奶？原以为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像自己的母亲无情地抛弃自己一样。直到那天晚上，读到一篇网络文章《我是范雨素》，文中有这样一句话：“抛弃孩子的女人都是捧着滴血的心在活。”就这么一句话，像一击重拳击穿了她的脑门，贺苗苗一下子就原谅了妈妈，也明白了这个蔡玉莲为什么不给孩子喂奶。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莫非是假奶，或是担心奶水有毒？
而解剖结果表明，挺立在蔡玉莲胸前的真的就是一对假奶。而丈夫王业平自结婚起就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不相信晚上自己搓揉的竟然是两坨硅胶。蔡玉莲的父母也不知情，她的父亲瞪圆了双眼：“什么！你说俺丫头的奶子不是两坨肥肉！”
贺长伟突然想起全国闻名的“6.30”碎尸案。在汕头市一个叫鹿屿岛的小岛上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尸体高度腐烂，全身赤裸，缺失头部和右腿。法医在解剖时，发现死者生前做过隆胸手术，隆胸的硅胶上竟然有一串细小的编码IMGHC-TX-H-270！专案组根据硅胶上的相关信息，很快找到了这家硅胶生产厂家。硅胶上的数字正是产品的批号。这批产品由武汉总经销商进货，有29个发往全国的整形医院，有15个女性使用了该批号的硅胶。尽管患者大多不愿意在整形医院留下自己的真实信息，但专案组成员还是通过主刀医生逐一回访这15个手术者来排查。最终确定死者为在珠海一家整形医院做过隆胸手术的年轻女子小清。
在经典的推理小说中，大侦探们说：“每一个细微的结果，都必定有一个特定的原因，那就是真相。”贺长伟心里想：兴许就在这两个硅胶的背后，就藏着“5.19”凶杀案的真相。不然的话，这个蔡玉莲为什么宁愿挨打，也不愿向丈夫坦白，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硅胶上有编码吗？”贺长伟问张法医。
张法医回忆了一下当时解剖的情景，又拿出解剖报告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好像没有！”
“没有？！”贺长伟转头又问苗苗，“真没有编码？”
贺苗苗摇摇头：“编码真没有。看样子是个三无产品。三无产品质量这么好，连她丈夫都能骗过去，中国的伪劣产品技术真是厉害！”
王磊泄气地说：“什么帮助都没有，发现狗屁硅胶又有何用！”
蔡玉莲出殡的那天，狂风骤雨。在夏天，这样的天气本不稀奇。可在农村，凡是出殡时，若是凑巧遇上雪天，送葬的人就会叹惜死者是个好人，看老天都给他戴孝。倘若碰上下暴雨，人们就都哀惋死者一生作孽，苍天都在替她流泪。送葬的人在流泪之后，就开始骂公安局养了一群窝囊废。
可能是婆家人也认为媳妇年纪轻轻就死得惨、死得冤而于心不忍；再加上公婆家族里还有一两个当地有名望的长辈出钱出力，比如王业平有一个本家就是关山镇的副镇长，分管移民建镇，在当地很有权势。这个葬礼实际上成了一个家族葬礼，办得格外风光。一个略懂文墨的文具店老板心里想，《红楼梦》里秦可卿的葬礼也不过如此吧。
来送葬的人很多，水电工陈家贵也来了。坐在殡棺上的球球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非常惊恐，大哭大闹，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叔叔。送葬的人无不落泪，用手往脸上一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双俊眼在暗地里观察着葬礼上的每一个人。
就在蔡玉莲下葬的当晚，外出出差的龙宇回来了。公安局里悄悄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参加人员是局党委委员及各大队大队长。酒过三巡，龙宇把一张嘴巴凑到贺长伟的耳边说：“贺局长，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贺长伟一笑：“我能有什么好消息！”
“田小刚要调到省少管所，调令马上就要到。苗苗更是不得了，中南公安大学要聘请她去当法医鉴定专业的助教。”
“你从哪里知道的？”贺长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