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风不止。
风有时候很残忍,树叶都已经落尽了,它还在继续吹,呼呼的吹。
那声音就好像在嘲笑树的样子,又好像在嘲笑树下的人。
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他在喝着酒,酒入愁肠,才会觉得暖和,也会觉得寂寞,因为连个碰杯的人都没有。
举杯邀明月,对影也才两人。
月很圆,却有些暗,那风不知从那里吹来一阵阵薄雾,在这深夜,遮住了月的眼睛。
也遮住了他的眼睛。
因为他觉得自己眼花了了,否则在这深山老林破寺庙里,怎么会看到一个美女。
女子很美,一袭白衣飘逸,就像月里下来的嫦娥,在月的光里,白皙的皮肤,娇美的容颜。
落叶纷飞,露出她的纤纤玉足,她竟光着脚。
满是荆棘的山里,她不怕扎破了那让人把持不住的玉莲么?
举手投足,都是让男人忘却了世界的样子,仿佛这世间只有她,都没有了自己。
但是他却不是,因为他是道士,因为他早已见过如此的女子,还见过不少。
他装没看见,还在喝着酒,怨着风。
女子却已经到了近前,飘起的衣角甚至都撩到了他的脸上,他甚至一斜眼睛,就能看到衣内那肌肤如雪的腿。
他停住了酒,却还是痴痴的望着前方,好像前方有什么更让他着迷的东西。
总会有人打破沉默。
女子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声音就像在你的心里,“能请我喝一杯么?”
他却道:“我这酒只给人喝。”
女子笑了,笑得很媚,雾都散了,月都亮了起来,就像女子的眼睛。
“喝酒最重要的是共饮,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她一眼,当然是看脸,让人窒息的脸,他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不该看的不看。
虽然那诱人的腿就在眼皮下。
“你说的有道理。”他点点头,“但是我就这一个杯子。”
女子笑得更媚了,伸出玉手,捏住了他手中的杯子。
他盯着她的手,皮肤细腻,手指纤长,白里透红的指甲透着一丝丝的柔情。
玉指捏成兰花,缓缓从袖口伸出,又像那刚出水的芙蓉,那一瞬的美色,撩动了男人的心弦。
当她捏住杯子的那一下,好像也捏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跳的越来越慌,却越来越欢愉。
杯子被拿走了,杯子里还有酒。
女子嗅了嗅酒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饮尽了残酒。
他还痴痴的望着前方,幽幽的道:“十年前,这里也有一棵老树,树下也住着和几位你一样的女子,一样的无瑕如玉,一样的闭月羞花,一样的妩媚动人。”
女子听完一怔,女人都不喜欢听到有比自己漂亮的人,而且还好几位。
她撅起了嘴,幽怨道:“这就是你不正眼看我的理由?”她就像一个委屈的情人,或者撒娇的美妾。
他摇摇头,叹口气道:“我是怕正眼看了你,就舍不得下手,但又不得不下手。”
他转过头,终于正眼看了她。
“谁让我是个道士,而你是个女鬼。”
她是女鬼,也是漂亮的女鬼。
但是她好像并没有害怕,就算他的话比那风更锋利,更猛烈,更冷。
她不怕冷,因为她本身就是冷的,如果她有温度,就不是鬼了。
她手里转着那只杯子,抬头看了看月,看的很深,看的很远。
她眯起了明亮的眼睛,颤动的睫毛上仿佛还挂着雾气,俏皮的琼鼻一耸一耸的,嘴角拉起一道弧线。
微笑和向往的弧线。
“听说天上有神,有仙,有人,有妖,什么都有,怎么就容不下一只鬼呢?”
他沉默了。
天上确实什么都有,甚至花鸟虫鱼,但就是没有鬼。
他拿起酒壶,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了一个杯子,倒满了酒。
经常喝酒的人,也会经常多备些杯子的。
女子听到了他倒酒的声音,笑了笑,拿走了那满酒的杯子,把原来的空杯放回了他的手里。
他仿佛没有看见,又倒满了酒。
只是那杯子上有一个红红的印,一个嘴唇的印。
他举起了杯,还是往前望着。
“原来你是个寂寞的鬼。”
她也举起了杯,还是看着月。
“原来你也是一个寂寞的鬼。”
每天都在这种地方,跟鬼没什么区别。
风还在吹,吹得很猛。
那呼呼的声音,依然像是在嘲笑那树,还有树下的人。
因为他一个人在喝酒,面前却有两个杯子。
有一个杯子,还有个印,粉粉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