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回来的人打着手电,推院门而入,大声地呦呵有人吗,用手电四处照着,寻找什么,唯独没推房门,嘴里还说着,你要不带我来,我打死也找不到你家门。
我从用沙发和靠背堆砌的临时床上艰难的起来。其实我也醒了。
不知道是先被热醒的,还是被喊醒的。
父亲又一次喝醉了。
送他回来的人是某一位关系远一点的舅舅。人瘦骨嶙峋,却精神奕奕,说起话来,漏出整齐的牙口。也是喝了酒,大声地嘱咐我,给你爸烧点水,恁大舅二舅让我把你爸送到家,送到我回去了。
他打着手机的手电,既有点跌跌撞撞,却又精准地钻到门外。动静极大,把东西沟的夜都叫醒了。我就忽然发现了在天上一点钟方向的月亮,她也是醒的,清丽的月光洒满我眼前的胡同,像她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一样,温柔安静地注视着静谧的村庄,偶尔的晚归的人,醉酒的人,还有叫声清脆慰人的鹅!
这位舅舅就歪歪斜斜地撞进了胡同的黑暗里,奔向了自己的家。
门不好关,我用了几次力气才把门关上,一转身便看到靠在墙上喝醉了的父亲,一转身也掉进了痛苦不堪的回忆中。小时候的夜晚,无数次父亲醉酒,母亲谩骂,吵架声,打砸声,吓怕幼小的我。我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重复了老公因为睡不好而发出的抱怨,不如下午我们也走。父亲一步一摇晃,伸着手往屋里走。我记不清楚我有没有扶他,却勇敢的从回忆中拔出来。
这辈子第一次喝醉酒,父亲嘟囔着,我干笑两声,那是不可能的。
进屋我和他说,你去睡床,我们睡沙发。
他一下子坐到床上,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拿着没法送到嘴边,人就要躺下了,眼看就要洒了,我一下子给他拿拿过来,他就躺下了,呼噜声也就起来了。
我给父亲脱了鞋子,想拉他躺好,根本拉不动,给他盖好被子,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看了十几分钟,呼噜声直到现在都很响,我就放心地去睡了。
一墙之隔,门开着,踏实的呼噜声啊。
如果年轻时候的父亲喝醉了也是这样,母亲该多么的安心,她曾经无数次表达羡慕二姨夫喝醉了就睡觉的好习惯。
8点半开车从五姨家回来,老公说你有没有发现,你们这里的村庄到了晚上很阴森。我表示怀疑却有点瘆人。感谢父亲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舅,让我看到了村庄10点半的夜晚,因为舅舅大声热情的再见,因为远处清晰洪亮的鹅叫声,因为温柔而端庄的月亮,这夜晚美不胜收,平易近人,我从此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