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忘忧者也:那些在酒香氤氲间沉醉千年的诗句

文/何忆飞鸿影

饮一盅西楼风月,念故乡遥遥,桑梓千里,却是正是佳期;

邀一曲悬想青花,叹旧人不见,参商百年,寻得未得清音。

千年前,醉酒驾驶还不是危险驾驶罪的构成要件,那个时候的酒,当然也跟现在市面上贩卖的各种天价好酒有所不同。

千年前,酒过三巡还不是谈判宴席上的必要过场,那个时候的酒,只为想望以此来解忧忘机的饮者求得半刻醇朴天然。

酒,别称杜康,忘忧者也——让我们拨开历史云遮雾掩后的风霜雨雪,把酒东篱,一醉千年。


01《短歌行》(节选)曹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曹操借这首《短歌行》来表现他的求贤若渴、礼贤下士,所以,《短歌行》其实是一首"求贤歌"。君子贤人多少总有些清高自许的脾性,而曹操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故充分发挥了他文采斐然的优势,而写下了这写酒的千古名篇。酒神杜康,似乎也正是因为这首《短歌行》而广为人所知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与大多数诗人墨客感叹时光匆匆所剩无几不同,曹操如此发问,意在提醒那些贤人莫蹉跎了时光,辜负了岁月,须及早建功立业,方不负一身才气。人生如朝露一样短暂,在日出之时就要蒸腾于无迹而无可奈何,流逝的岁月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及时把握现在,良禽择木而栖方是正途。

曹操以醉酒来表现他的求贤若渴之情,忧愁深思如海,不可灭绝,而这就是来源于等不到贤士,盼不来良臣。这样的忧愁如何解呢?唯有杜康,其实暗指良臣。

曹操实在厉害,权谋诡术一流,还能写这样深情款款,意在言外的求贤诗。时隔千年,我们仿佛也能看到那个借酒浇愁的一代枭雄,也正是这样真诚恳切的呼唤,造就了他在三国鼎立局面中的一代霸业。

02《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盛唐造就了李白,李白造就了盛唐。

雍容华贵,气度开放的盛唐给予李白宽阔浩荡的胸怀与器量,而豪放飘逸、狂妄不羁的李白同时也是盛唐画卷中最绚烂的一笔。

这首诗,通篇并没有一个"酒"字——可是,这首诗一定是诗仙李白乘醉一挥而就的,因为整首诗充盈着淋漓尽致的酒入豪肠。

范曾作李白像

这首诗作于安史之乱前不久。李白于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怀着远大的政治理想来到长安,任职于翰林院。而后因被谗言击中而离开朝廷,他重新开始了漫游生活。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经历了因一句"可怜飞燕倚新妆"而被放逐的命途玩弄之后,他对仕途和政治彻底失去了兴趣。从此之后,他化身青莲居士,放白鹿青崖间,上青天揽明月,自去做谪仙。

人生在世,失意是常有的事,可是我们大多数人很难能够做到像李白那样放达疏拓,何况李白可是在翰林院任职,从名臣要职贬到一介白衣,李白难道真的没有一些些懊悔当初在贵妃和力士面前的清高自傲?

反观我们自己,当工作有障碍,生活不如意,情感不顺利的时候,我们或许都应该学习他的豪放不羁,多大的压力都可以承受下来,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到来。

03《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

别说女子不会喝酒,一代词人李清照可是酒中豪杰。她爱酒,因她的孤独——不知南渡前,明诚未亡时,她可会喝酒?我觉得不会——那时的她,笑靥如花,赌书泼茶,卖花担上,曾买得一支春欲放。

而今国破,人也不在,青春已逝,年华向老,她只有在绵醉酒香中才能寻觅得当年梦中旧影,醒来才知皆是梦。那样的梦她愿意做,她甚至想,为何不一直醉在梦里呢?不要再醒来了,这江南的秋天,还不如当年他在的北国朔月温暖。

一代女词人李清照

虽然《醉花阴》会有一种萧瑟之感,但这首词创作之时,明诚尚在世,只不过是暂时和清照分别两地而已。生离之时,清照就已"人比黄花瘦",不忍想死别,清照该是多么痛彻心扉呢?那是想都不忍心想的孤寂凄寥境地。

人在忧愁之时,总爱借酒浇愁,可是前文李白都说了,这借酒浇愁只能暂时使人麻痹,却不能长久地解除人的心结啊。才情斐然如清照,也是红颜女子,她也像古往今来所有思念游子的思妇一样,过尽千帆,盼着良人的归来。归来时,那才是解她忧愁的酒,相思可解,药到病除。

04《将进酒》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首诗太经典,以至于我搬出了全文;这首诗太经典,以至于作者又是李白。

若说前首《宣州谢眺楼》还是微醺,写《将进酒》时恐怕李白已经大醉。这首诗将李白的不慕名利、恣意疏狂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首诗仍然成诗于李白被“赐金放还”云游四方后,他多次与友人岑勋(岑夫子)应邀到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丹丘生)的颍阳山居为客,三人登高饮宴,借酒放歌,歌而醉,醉而成千古名篇。

人在酒醉后,似乎眼前的景物都放大了数倍,眼界宽广了数倍,以至于能看到黄河之水浩浩汤汤,从天至海;以至于能眼观时间的变化,秒瞬间看到生老病死。时间既然白云苍狗,还不及时行乐?生活中的困苦艰难,都忘记吧,哪怕挨饿受冻,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行乐来的要紧。

我很佩服李白的放达,可是做到人生得意须尽欢,实在太难。没有物质基础,又何来精神富足呢?可能也唯有他能超然于世,一生放荡不羁,或许是他根本没将人间温饱放在心上,当然,他却有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胸怀。

但在21世纪,只怀有理想是不行的,目光所及唯有诗与远方是不行的。想要琴棋书画诗酒花,想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还须得努力拼搏奋斗。每当夜深人静,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想想是为了什么,便咬咬牙,也能挺过去了。而这些过去了的,必将成为亲切的怀念。


05《清明》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最后来一首浅淡清丽的。行人虽是“断魂”,但因蒙上了春霁如酥、清明雨上的色彩,故而愁中却生出一种闲趣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

读这首诗,我们可以在脑海中构建起一幅图景:清明时节,春寒尚褪,正是雨滴三两,黄鹂几声。诗人行道觉渴,一来暂歇一观春景,二来借酒消消春寒和愁闷,路遇一牧童,牧童闻言不回答,只回身遥指远处杏帘在望——酒旗飘摇,正是“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酒家四百八十处,多少楼台烟雨中。”

人生经验与体悟总与年龄与阅历有关,至少现在读这首诗,满心仲春露浓花重的欣喜,还不能深切体会作者的愁意。或许只是因为清明时节,洒祭旧人?这首诗并没有点明前因后果,但是这一个清浅平常的情景,却因作者生花妙笔,栩栩如生至今天。


酒可解忧,却只是暂时的忘却;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勇敢解决。酒的香醇与美妙确实或许使人流连,但切忌贪杯,切忌饮酒上路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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