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雨先醒的~
它不用雷鼓,也不用风号,只伸出冰凉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叩:嗒——嗒——。像怕惊扰谁似的,连回声都收着。披衣推窗,一篷风带着微湿的泥土味探进来,像替夜递来一封未署名的信。
楼下的梧桐早褪了盛夏的浓绿,叶缘洇着浅黄。雨一淋,颜色愈发软,像旧宣纸晕开的淡墨。水珠顺着叶脉滑到叶尖,稍作停顿,便坠进泥土,连“噗”的一声都懒得给,只留一道水痕,很快也被雨抹平。
巷子被雨熨得安静,伞是慢慢开的,人是慢慢走的。伞面素净,在雾里一朵一朵漂过去;偶尔有自行车铃“叮铃”一响,像谁把记忆折成纸船,顺水推远。门口的老人搬出竹椅,毛线针在指尖来去,却不出声,只把眼神落在雨里。那目光像也织了网,要兜住点什么,又分明知道什么也留不住。
午后,雨声渐瘦~
变成一层雾纱,把远处的屋脊糊成一幅未干的水粉。瓦沟蓄满水,溢成细线,顺着墙根滴成小小的镜泊,镜里是天,是云,是偶尔掠过的一只灰鸽。我搬椅倚窗,捧一杯微烫的茶,看雨点在窗台排成省略号,又悄悄滑下去。热气扑到脸上,像替谁呵了一口气,把心头积着的尘也呵软了。
傍晚,雨忽然收了~
云幕被谁轻轻挑开一角,露出极淡的橘,像熬好的红薯瓤,软得几乎要淌下来。空气是新的,混着土腥、叶腥、瓦腥,像刚被大地翻抄的一篇稿子,还留着墨香。楼下有人踮脚跨过水洼,步子轻得像怕踩疼往事。我站着发呆,忽然嗅到一缕甜。不知是隔壁蒸红薯,还是记忆自己从炉灰里扒出的火星。
雨走了,街灯亮起~
尘埃落回尘埃,喧嚣尚未重启。我合上窗,把雨声折进书页,像夹住一张不再寄出的信笺。
明天依旧匆忙,但今晚——
我允许自己慢半拍,允许心事被一场雨重新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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