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裹粽子用的粽箬,是一种在浅水滩地里生长的芦苇的叶子,三指宽左右,碧油油的。这种芦苇我们叫芦柴,笔杆粗细,冬天会开雪白的芦花。沟塘小河里零零散散的都有,如果是整片整片的就形成了芦苇荡。这种荡也是我们小时候捞鱼摸虾去得最多的地方。但现在这种荡也不多了,有自然条件好的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听说这些旅游景点的厨师们还开发了“芦根老鸭煲”这道菜,用高邮当地的一年以上生的老鸭,配雪白脆嫩的芦根,味道纯正倍受好评。
以前芦柴是有大用处的,一到冬季就进荡割柴,编织旺箔,窝摺,芦席自用或出售。现在用这些的地方太少了,所以芦柴也就没人重视了,自生自灭。不过这家伙生命力顽强,来年依旧挺拔着生长出一片片苇叶,等你采剥回去裹粽子。
采剥回家的粽箬,要放在水里洗净并开水焯一下养一段时间,一般放在大澡盆中,将叶梗剪齐,一排排地整齐地放好,倒满清水。以前看到这个,就知道,奶奶要准备裹粽子了。
我们家裹的粽子主要就三种,小脚形的是奶奶传下来的,波俏俏的,像玲珑小脚,这个粽子结实,不易散,适合裹光糯米粽子,吃起来,有嚼劲。太斧头形的是外婆传下来的,也就是三角形的,这个宜包带馅料的粽子,特别是赤豆粽子,因为比较松,容易烀得熟。还有一种菱米形的粽子,是泰州下放知青传下来的,好看但不见吃,扁扁的薄薄的,三二口就没了。
裹粽子的糯米,用的也是地产的三粒寸。这种糯米米粒细长,晶莹剔透黏性好,是裹粽子的首选糯米。我们家很少用馅料裹粽子,最多就是塞几个奶奶存留下来的拜年礼,大蜜枣。先用淘米萝子淘好糯米,阴干生水,准备一把瓷勺子(挖米用),一双竹筷(捣实糯米用),一把晒干捶软的蒲草(扎紧粽子用),也有人家用粳稻草做杂绳的。
一切准备就绪,小爬爬子坐好,二手指夹着箬叶,灵巧地一圏,挖米捣实,再添一张箬叶一裹,拈起一根蒲草一扎,一气呵成,一个粽子成功。
烀粽子用的是尺八大里锅,下锅前母亲会把粽子之间的蒲草相互打个节,这样一拎一串三四个,说是易于粽子起锅。放满清水淹满粽子,盖上杉木大锅盖,锅沿边子塞上抹布,减少漏气。大火烧开后,架起柴禾用文火慢煨,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箬叶的清香。正常都是五月初四晚上裹好烀上,再放上几个咸鸭蛋,端午当天早上开锅,粽子烀得忒烂,还有余温,正好吃。我喜欢吃甜的,筷子插到底,在糖碗里一转,满粽子红砂糖。
当然也不是每个端午节都能享受这样的待遇,端午分“闲端午”和“忙端午”。“闲端午”就是麦子上了粮站秧栽好,该忙的农活都干得差不多了,有闲空过端午节了,裹粽子的裹粽子,忙十二红的忙十二红(汪曾祺老先生说的十二红,其实很难凑齐,一般人家也就五六红),悠而当之的过个慢端午。就向今年闰四月,到了五月初五,基本秧事结束,过的就是闲端午。遇到“忙端午”,大人忙割麦子或者半夜三更起床拔秧,那有功夫忙到过节,裹粽子的事都是我们自己干,当然裹的也不叫粽子,下锅一烀变成了半锅的粽子粥。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裹粽子的手艺我们也继承了,现在裹的粽子也不比当年妈妈裹得差。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下一代可没闲心去学什么裹粽子,想吃粽子超市随时都能买到,有冷冻的,有热烀的,陷心多种多样,确实比自己裹的丰富多彩。
近年来,也有亲朋带回一些盒装的商品粽子,却不过情面也尝过,说实话,口味的确不怎么样。首先你闻不到鲜灵灵的粽箬叶子在沸腾的热气中氤氲的草香味,那是一种来之大自然的味道,闻之食欲大振,垂涎欲滴。其次你尝不到自家农田里长出来的糯米的那种温润如玉又甜糯的口感。
我们家坚持每年端午节,自己动手裹粽子,只为那一份亲切,一份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