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号房·窘境
不得不守的规矩
四十多个女人,被厚重的铁门拘禁在七八十平米的地方。可以想象到它的拥挤,但是因为良好的秩序保持,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
房间里,有一通大约十五米长的床铺,内设厕所。有后门通向外面的放风场,在后门墙上的最高处,开着一个很小的装着铁护栏的窗户。我想,这就是所谓的铁窗吧!
白天,每人的位置都在小板凳上,整齐坐好。大多数人刚刚被拘禁,而且还在不断有新人被送进来,接受和自己一样的“验身”,留着长发的被一剪刀斩断了青丝,神情里满满的恐慌或者迷茫。
在旁人的窃窃私语里,就可以知道过渡号房的作用,从这里,必须接受自己成为犯罪嫌疑人身份的事实,必须懂得遵守看守所的一切规矩。
蜷缩在此的不都是一些不懂游戏规则的人?因为不懂规矩,才被自由的世界淘汰出局,沦落囚地。
面前,将会有太多的规矩强迫你不得不去遵守,负责教会规矩的是和自己一样身份的女人。
她们在这间过渡号房里似乎有了一些年头,已经深谙看守所的门道,把所有的规矩诠释得淋淋尽致。
她们的目光宁愿意漫过你的头顶,望向斑驳灰白的墙面,也不屑看到沦落挫败的同命人。
这就是人性本恶!
要想不受罪,就得守规矩。要想守规矩,就必须牢记在心上。
在罗列的条条框框里,囊括了日常的衣食住行:睡觉的姿势和方向,什么时间洗漱,什么时间可以上厕所,启封号的要求,报警设施的位置和使用,日用品的借用和归还等等都一一有着严明地设定。
三天之内,必须要牢记这些规矩,做到言必行,行必果。记不住,不过关的,取消午睡的资格。
看守所的日常
午饭时间,专门负责伙食供应的犯罪嫌疑人把饭菜送到了号房。
一屋子的女人被齐刷刷分成两排,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被分发在饭盆里的清水白菜,还有白白胖胖的馒头。
几个人合用一个饭盆,合用一把塑料小勺。抬眼看看如此吃饭的场面,甚觉凄惨,胃里对食物没有了要求,也没有了欲望。脑海里,却想起朋友经营的狗场,那些尊贵的狗们,大块朵颐的情形。
吃饭,洗碗,擦地。在这里,擦地也有擦地的门道和规矩。两手撑展抹布,左右移动胳膊,抹布需要紧贴地面才能带走地上的垃圾,地擦得干净才叫有水平。
平素在家都是操持家务的高手,但在这里,却不一定能把地擦好。擦不好,头顶便会炸响谩骂声,几尽羞辱。
不久,又送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个子高挑,短头发,小麦肤色,眼睛很好看,有些中性。她坐在我的旁边,神情坦然自若。
相比之下,我显得文弱而无助。
她用肩膀靠我一下:刚来么?
我下意识地点头,她豪气地说:我叫阿真,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帮忙。
我有些愕然,仿佛在她眼里,这里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犹豫半天,我还是决定和她咨询一下,我怯懦着说:我有例假……
不容我说完,她便扯起大大的嗓门喊到:有例假呢,借卫生巾,卫生纸。
于是,我终于借到了卫生巾,只能借一片。也借到卫生纸,只够一天的用量。
管事的女人很耐心地数着卫生纸,一格又一格,就好像数着的是钱,格外仔细。
我正是经期量多的日子,这样怎么可以坚持?阿真支招:把卫生纸卷成棒棒使用,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侧漏。
我怀疑地看着她问:这能好受么?
她白我一眼反问道:你来这里享福啊?
我哑口无言,赶紧去厕所解决当务之急。上厕所的规矩:两人同去,一人陪厕。阿真陪了我,申请的时候,管事的爱搭不理的,但还是允我去了。
我很难为情地褪下裤子,仅仅被一堵短短的矮墙隔着,一群女人就坐在边上,自己觉得非常尴尬。
事实上,没有谁会在意,因为这样的情形才是这里生活的常态。
不一样的睡姿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仿佛被掏空,成了躯壳。
好不容易熬到封号,终于可以睡觉了。不能想象的是,在这一张大通铺上怎么可以睡得下这么多的女人。
在仅有的空间里,那些住久了的老号,她们睡得地方足够宽敞。
至今想起来,我都非常钦佩安排所有人全部睡在床铺上的那个女人。她那样的气度,面对那样的阵势,俨然就是一个有着十足沙场经验指挥若定的将军:女人们只能把自己的身子侧立起来,像勺子一样层层叠放。
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以,没有什么做不到。一床被子可以盖住好几个人,或许根本不需要被子,因为,都穿着衣服,身体紧贴着身体,足够取暖的温度。
在阿真照应下,我的生活容易了很多。她拽着我上床,见缝插针睡了下去。我心里觉得好生安然,有她在,有了依靠。
我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案子怎么样?明天会如何?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力气,只想睡觉,好好的睡觉。
夜里,身体被挤得麻木,不时会醒来,不时会睡着,在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睡眠中,听到耳边有嘈杂的声音。
似乎又有人在半夜被送了进来,床上的已经挤得很紧的女人们不得不再一次收紧自己的身体,立得更直。恍恍惚惚间,有人抱怨,有人骂娘。
我被吵醒,又睡着,感觉睡得非常累,犹如扛着大山走了一宿。
早上起床,刷牙洗脸。所谓的牙刷,只是一个短短的牙刷头,还是曾经有人用过的。专门有人负责给你挤牙膏,一点点,金贵无比,你爱用不用。
我正左右为难时,阿真跟我摆摆手,示意我不用去接。她让我学她的样子:净手,漱口,手指充当了牙刷。
我明白,至少这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