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生前养过两头牛,一头老黄,一头老牛。
打我记事一来,外公和老黄就一直早出晚归,不论春夏秋冬。对外公来说,老黄不仅仅是一头牛那么简单,它更是外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外公的朋友和家人。它陪外公度过了人生好几个年华,我不知道外公和老黄是什么时候相遇的,我只知道在外公的每个日子里都有老黄的陪伴。从外公年富力强到雪鬓霜鬟的每个时刻他们都在一起。
外公对老黄很好,每天清晨早早的便带着老黄出门,带老黄吃清晨带着露珠的嫩草,老黄吃着草,外公便望着天边那呼之欲出的太阳。“哞”这是老黄吃饱了的信号。外公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牵着老黄回家。回家后外公给老黄提来一桶加盐的水,拍拍老黄的头示意它喝,老黄摇摇尾巴以表谢意。
这一天,是老黄生小黄日子,家中来了很多人帮老黄接生,从未见过牛生宝宝的样子我也悄悄的溜去老黄那观看,只看到有好些人在站在老黄身边,本想看的更清楚点。不幸被外公发现呵斥一番,我也只灰溜溜的跑了回来。到了晚上来的人更多了,桌上摆好了今下午做好的牛肉,本应待在牛棚的老黄来到餐桌上,没错,老黄死了难产而死,还未来的急看看这个世界的小黄也死了,小黄埋在了外公种的桃树下,本来老黄也是要埋的,不过外公争不过固执的舅妈只好妥协了,看着屋里的人们笑的喜笑颜开,在厨房忙活的舅妈拿出最后一份牛肉也喜滋滋的加人她们的餐桌。夜幕快降临时,我去了埋小黄的地方,很是凄凉,或许来年春天当桃花盛开时又会是另一番景象。这应该是外公另一番用意,小黄未看见的春天,外公为它营造只属于小黄的桃花林,属于小黄一个人的春天。回到家中,院外石板上还裸晒着另一半老黄的身躯,上方有几只苍蝇在围着它的身躯转,老黄身上的血迹还未干,甚至有几滴血顺着石板往下流滴答滴答的响着提示我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老黄的身躯还尚有余温,坐在餐桌前的那群所谓的长辈又是如何做到把酒言欢。那一夜,我始终未见到外公。而从那以后外公不再养牛。
后来外公身体越来越越不好,我便随外公一起搬到外公的儿子我的舅舅家,巧的是舅舅家也养了一头牛,这是一头老牛,已不再跟随人外出犁地,常年在家待着。由于舅舅需要出远门为生计奔波养牛这件事便自然落在外公身上。外公对这头牛不如之前老黄那般照料的仔细,也不那么上心,每次外出遛牛吃草时外公便让我去,我在前面牵着牛,外公便在后面杵着拐杖慢慢跟着,老牛走的慢,外公也走的慢,而性子急的我每次牵牛时便使劲拽想让牛走快点,但每次被外公在后面看见我这般做时我便挨不了一顿臭骂。虽说外公对这头牛不如老黄但外公还是会叫我把牛牵到草最鲜美的地方,阳光遮蔽的地方,所谓的VIP席位吃草。外公也还是会像以前喂老黄去吃草那般等它静静吃完,等老牛吃饱,夜幕降临,我,外公,老牛便慢悠悠的回家。
过了几年老牛更老了,外公的背也更佝偻了,步伐也越来越慢。这天和平常一样,外公让我将牛牵到山腰上去,告诉我山腰上的草最好也最嫩,由于外公腿脚不便,我只好独自前行,将老牛拴在一颗树上我便回到家中,快到中午时空艳阳高照,温度急速上升,外公便叫我去把牛牵回家中,到了早上拴老牛的地方,老牛却不见了,找了方园几里依旧找不见,我害怕急了,只好跑回家告诉外公,外公大声呵斥了我,拄着拐杖便要上山找牛,任谁都拦不住。外公颤颤巍巍的迈着步伐同我一起上山,他学着牛的叫声走一路便叫了一路,好在后面牛找到了,我也躲过了一顿皮外伤。
过了几天,家中来了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边看着外公,一边看着牛棚里的老牛,走近偷听才知道外公同他们在商量牛的价钱,这几个中年男子是街上宰牛的,他们看上了老牛,想将老牛买下。老牛也老了干不了活,外公也老了,没有精力再这么折腾下去,只好卖掉,商量好一番,价钱谈妥,这群人便将老牛牵了出来,可老牛仿佛知道要将它卖到,一步也不肯走,,看着外公嘶叫着似乎在乞求着,不要将它卖掉。
“外公,牛哭了,流泪了”年少无知的我惊喜的冲外公叫到,见外公不理会,回头看外公竟也背对着我们偷偷摸眼泪。我至今都记得那一幕,混浊的泪化过老牛的眼角,吧唧掉到地上,外公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用他那粗糙的手背着我们偷偷摸眼泪的样子。我在想十几年前老黄离开的那个晚上外公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从那以后,家中就真的再也没有养过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