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古老而又闭塞的小山村，四面环山，就像是四位忠于职守的武将，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领地，整个村子位于正中，一条山溪穿村而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使如此，村子也能在白天所有时间段，都能接受到阳光，而且四季如春、草木常青，如果没有花开花落、生老病死，可以说时间都是静止的。村民们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他们每天照常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值此一生都没有出去过，也不曾好奇山外的世界，就安稳的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出世隐居生活。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村子，却有着绝对权威的两大禁忌：一是常年全身黑衣的长老，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也没人看到他另外的装束，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好像他和村子同寿，也是村子的直接领导者；长年脾气都不好，没有谁在他那里能讨的了巧，如果与他对视，你会感觉到自惭形秽、无处遁形，仿佛他的眼光能穿过黑纱，直透你的心灵深处。另一个就是那个山洞，传说只有祖先上去过，此后所有子孙后代都被教育：那是山神的居所，绝对不能打扰，否则会给村子带来厄运。如果想求得山神的保佑，只需对着山洞方向拜上三天即可，山神就会显灵；于是，所有人都像遵法旨一样牢记心中，并且一代一代、代代相传。
就是在这样的村子里，有一个不幸的孩子。因为母亲在怀他期间就不舒坦，生产时更盛，直接被断定为难产，村里没有备用药，接生婆说必须到山里去采。此时正值细雨、天黑路滑，很不安全，但为了救妻儿，父亲还是带好工具，争分夺秒的向山林奔去。最后，母亲没能等到她的丈夫，生下孩子时发生大血崩，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娃娃；而娃娃的父亲，自从出去就没能回来。人们只发现林中散落的工具，村民们十分恐慌，认为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父母；长老却说：“这个娃子是个有福的，父亲被山神看中，收去服侍了！”村民对长老十分敬仰，长老说什么就是什么，具体什么原因也没人考证。留下的这个娃子与爷爷相依为命，长老为其取名为“山娃”，寓意是得山神保佑的孩子。
山娃生于斯长于斯，爷爷对山娃更是倍加宠爱，按照村里传统，对每一个新生儿都要言传身教，着重强调：那里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住着山神，要抱着敬仰的态度，千万不能打扰。这句教导在幼小的山娃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也谨记：那个山洞是个禁区，也是一个神秘而又权威的存在。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山娃也从幼小的奶娃娃，逐渐出落成可爱的儿童，此时十分遗憾的是整个村子没有同龄的孩子，好像整个村子商量好了一样，要么太大，要么刚出生；所以山娃平时就自己玩儿，如今六岁了，已经可以帮助村里的牛伯伯放牛了，对村子也是相当的熟悉。他牵着老黄牛走遍村里的角角落落，却是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山神，那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显灵，更是不曾得见，也曾试着询问村里的其他伯伯、婶婶，但他们都三缄其口，并被严厉告诫：不能胡乱打听，否则山神会发怒的。就是这份好奇让山娃对山神充满了无限的怀疑：山神真的存在吗？抱着这样的思想，他放牛回家后，就托着腮坐在家门口，向着山上山洞的方向沉思，直到爷爷呼唤才进屋。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月，爷爷病倒了，山娃大惊失色，忙去找长老。长老直接让山娃对着山洞方向拜三天，爷爷的病就痊愈了。山娃不相信这么简单，希望长老去看看，然而长老却将山娃关在门外；山娃悻悻然往回走，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快到家时，遇到邻居婶婶，询问山娃怎么呢？山娃就将爷爷病了，长老教的方法，又怎么被关在门外，一五一十都叙述了一遍。邻居婶婶说你就按着长老的意思做，说完就急匆匆的回家了，好像生怕山娃会跟来一样。
山娃无法，回到家中看到病殃殃躺在床上的爷爷，就学者长老教的方法，对着山洞的方向拜了三拜，并希望山神能保佑爷爷尽快康复。进屋看爷爷还是那样的躺着，没有任何起色；山娃想去找长老，告诉他这个方法不管用，但一想到长老的那张黑脸，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可能自己次数拜少了，山神没看到。于是，他又跪在院子里，继续叩拜，希望自己多拜几次，山神会保佑爷爷的。然而直到天黑，山娃做好饭，进屋去看爷爷，爷爷还是那样躺着，好像睡着了一般。山娃走到爷爷床边，仔细的端详着爷爷的脸，没有什么变化，他推了推爷爷，并大声叫道：“爷爷～爷爷～爷爷～你好点儿了吗？”可爷爷纹丝不动，好像压根儿都没听到，他继续的晃动着爷爷的身体，“爷爷～起来吃饭了！爷爷～”爷爷还是那样的睡着，好似睡的十分深沉。“爷爷～爷爷～你不吃饭会饿的，我盛来喂你吃，等我哈！”山娃看爷爷没回答，就跑去厨房，盛了很大一碗饭，就颠颠簸簸的走到爷爷床边。碗有些重，他搁到爷爷身上，挖起一勺饭喂给爷爷，可爷爷牙关紧咬，他放下勺子，又拍拍爷爷，轻唤道：“爷爷，张嘴吃饭啊！”此时的山娃并不知道害怕，只是奇怪爷爷不理自己，只顾自个儿睡觉，山娃生气了，“哼～爷爷不吃，我自己吃。”于是，他在爷爷床边，一边看着爷爷，一边吃完了好大一碗饭。煤油灯的火苗突然炸开了一个火花，引起了山娃的注意，他走过去看了看火苗，没有发现什么，就去将碗洗了，又烧了热水，学着爷爷以前照顾自己的样子，替爷爷擦洗脸和手脚，然后将没吃完的饭温在锅里，等爷爷醒了再吃。他洗漱好后，爬上床，睡在爷爷的旁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山娃是幸福快乐的，有时时陪伴他的老黄牛，还有一直在门口等自己回家的爷爷：当然，山娃也第一次梦到了山神，他很努力的想看清山神的样子，却没有任何轮廓，只是听到人们在向着那个方向祭拜，并祈求山神保护。山娃向着那个方向跑去，他努力的跑者，一遍一遍的叫着“山神，等等我，可以见你一面吗？请你保佑爷爷尽快好起来～”再重复的急切呼唤中，山娃一下子惊醒了，窗外还是丝丝月光，隐约感觉到爷爷还是那样静静的睡着。他爬起来，对着爷爷的脸，又叫了几声，发现爷爷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就为爷爷展好被子，又继续睡下了，好像没有睡多久，天就亮了。
山娃爬起来，看了看爷爷，就去烧水洗漱，并帮助爷爷也清洗了一遍。刚准备出去做早饭时，发现长老站在院门口，他急忙的跑去打开院门，“长老，您来了！快进来，怎么不叫我？”长老没有说话，径自走向爷爷房间，山娃紧步跟着；长老看了看爷爷的情况，捏了捏爷爷的手问道：“你爷爷怎么呢？这情况多久呢？”山娃疑惑到：我昨天去和长老说时，长老不就知道了吗？怎么当作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嗯，昨天起床不久，爷爷突然晕倒了，然后爷爷醒过来，让我扶他去床上，之后就一直这样睡着。晚上叫爷爷吃饭，他也不理我。”看长老没有表示，只是看着爷爷的身体，山娃接着说：“我有按照长老您教的方法，祭拜山神，可是爷爷也没醒…” “小孩子不可乱说！”山娃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长老严厉的训斥，吓得山娃缩了缩脖子。 长老看到山娃受到惊吓的样子，也觉得他十分可怜，软化了态度告诫到：“不可随便议论山神，更不要对山神不敬，记住呢？”山娃点点头，眼光瞥向爷爷。长老继续说：“昨天教你的方法，今天继续，记住心诚则灵，你爷爷能否醒过来，就靠你了，我后天再过来。”说完也没看山娃，就像来时一样，悄然的走了。山娃看着长老的背影，若有所思：长老是说自己不够诚心吗？他也听不懂长老还有什么隐含的意思，回头看了看仍然躺着的爷爷，决定今天祭拜山神时一定要诚心，多跪拜总不会错吧！
就这样，山娃这两天的全部工作就是跪向山洞的方向，不停的祭拜祈祷山神，保佑爷爷赶快醒过来。然而让人失望的是：爷爷还是那样静静的躺着，即使是呼喊、推搡，甚至是帮助擦洗，爷爷都没有任何反应。山娃突然有些急躁，家里空洞的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爷爷什么时候才会醒啊？想着想着，他趴在爷爷身上，眼泪不禁滑落下来，他不想用手抹，只是任性的让它落在爷爷的被褥上。哭着哭着，他就睡着了，梦里爷爷亲切的叫着山娃，他也欢快的应着。突然感觉爷爷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好像有人在摇晃着自己，山娃还想和爷爷说句话，非常不情愿的醒来，看到爷爷坐了起来，并担忧的问道：“山娃，怎么睡在床床边？着凉了怎么办？”山娃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爷爷真的醒过来了，他激动的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睁眼，看到爷爷真的醒过来了；一下子扑倒爷爷怀里，嚎啕大哭，控诉爷爷不理会自己，只顾着自个儿一个人睡觉，怎么叫都不醒……稚嫩的埋怨声彻底撞击到爷爷的心房，爷爷突然发现：这个娃娃实在太可怜了，如果没有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正当山娃哭诉、爷爷内疚时，长老走了进来，看到房中的情景，不禁皱眉道：“这么大了，还赖在爷爷身上哭，丢人！爷爷什么时候醒的？还不去端点吃的过来给爷爷填填肚子…娃子真不懂事！”听到长老的训斥，山娃飞快的爬出爷爷的怀抱，乖乖的站在旁边，听到去端吃的，快速的跑向厨房，将昨晚温在锅里的剩饭端出来，想着爷爷应该很饿，不如先吃点冷的。于是他抱起碗就走向爷爷的房间，长老接过碗，发现是冷饭，脸立刻黑下来，将碗塞回山娃的怀里，说：“去热一热，爷爷刚醒，不能吃冷饭！”山娃抱着碗，可怜巴巴的看向爷爷，爷爷安慰道：“娃娃别怕，长老不是凶你，爷爷不饿，你去将饭热了再吃。”
山娃捧着碗又回到厨房，开始生火热饭。也不知道长老和爷爷在屋里说什么，长老他好像特别不喜欢自己。而屋子里，长老确实没有和爷爷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床边，幽幽的眼神将爷爷扫视了好几遍，爷爷被看的全身不自在，询问道：“长老吃过饭了吗？我这身体也不便，无法招待，等好了一定答谢。山娃他…”正当爷爷准备询问山娃这几天情况时，长老突然转身离开，在走过厨房时交代：“再烧点茶水给你爷爷！”还不等山娃回复相送，长老就打开院门离开了。爷爷没有过于纠结自己突然晕倒和沉睡，只是这样过一天是一天。
山娃摸着自己的头，有些莫名其妙：刚刚长老是让我烧开水吗？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了呢？算了，赶快将热好的饭给爷爷端去。来到爷爷床边，他帮爷爷洗簌，爷爷结接过毛巾，欣慰道：“娃娃真的长大了！”爷爷的夸奖，让山娃有些不好意思，他腼腆的低下了头，耳朵热热的，连脖子都红了。爷爷接过山娃递过来的饭，简单的吃了几口，就表示自己吃不下了，递回让山娃自己吃。然后扭了扭脖子，准备起床活动活动，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山娃赶紧放下碗筷，过来帮忙扶起爷爷，并蹲下身给爷爷穿鞋。搀扶着爷爷走过堂屋，来到院子里，并搬来了椅子，让爷爷晒晒太阳，还为爷爷泡了一杯茶放在手边。山娃返回屋子将饭吃完，碗筷洗净后，也坐在爷爷的旁边，上午的阳光还带着几丝清冷的味道。
山娃前几天向村里的牛伯伯说明：爷爷病了，要照顾爷爷，不能放牛了，等爷爷身体好了，就过来。而今天爷爷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就不去了。爷爷摸着娃娃的头，眼睛看向山洞的方向却是空洞异常，想着长老对待娃娃的态度，心里一团乱麻。山娃享受着爷爷的抚摸，在阳光的温暖下，渐渐的合上了红肿的双眼。爷爷留意到娃娃安静下来，看着他甜甜的、稚嫩的小脸，身上套着自己旧衣改小的衣服，既有欣慰，又充满了担忧。此时的山林仍是茂茂葱葱，好像娃娃父亲也是这个时节，消失在这片密林中，树叶自由的摆动着，恍然还能看到林中阳光斑驳的倒影。
在不远处高树背后，还有一个立着的孤寂的身影，不仔细看还真不会察觉，原来就是刚才留下一言，急匆匆离开的长老。他就那样面对着山洞站着，仿佛整个世间就只有他一人，难以看到他的表情，清风扯动着他外披的黑纱，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却是没有丝毫挪动。树叶哗哗的响动，也没引起他丝毫注意。
等到爷爷能自己活动时，山娃又牵起了老搭档——老黄牛，漫步在村子周围，而此时的山娃心中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样好奇。自从爷爷醒过来，他也没问爷爷为何会沉睡这么久，他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个问题，但又恍惚的理不清头绪。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家后就坐在门口托着腮，看着山洞发呆，而是越来越粘着爷爷，好似山神一下子淡出了山娃的脑海。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山娃还是像往常一样，自己在前面走，老黄牛在后边跟着。由于埋着头走路，他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渐渐的向山洞的方向靠拢还不自知。等到他疑惑：为什么路突然难走了呢？自己越来越吃力？才发现自己正在上坡，而且方向正是那个禁忌的所在。山娃大吃一惊，好像刚才没有意思所为，差点骇的栽了个跟头，幸好他及时抓住了旁边的大树，后面老黄牛也为其挡着；此时他感觉到手中一阵剧痛，放开枝桠，掌中一道很深的血痕，刚才情急划伤的。舒展了下手指，还是很疼，半握着手，仰头看向山洞方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来这里。贸然闯入，会惊扰到山神？会给村里带来灾祸吗？自己应该怎样弥补无心之失呢？立即离开还是向前赔礼？……山神会怎样惩罚自己呢？山神在家吗？会知道自己来过吗？……山神家是什么样子呢？山神长的好看吗？是男是女呢？……就这样，山娃天马行空的猜测，从赔礼渐渐转到好奇。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天，自己怎么可以对山神如此不敬？在发现自己越想越离谱时，他急急的牵起老黄牛向山下跑去，一不小心蹭到了伤口也顾不上疼痛，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匆忙的动作中，并没有注意到沾染到血的枝条几丝颤动，无意间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渐渐的消失，留下的是从衣服上划下来的几缕麻线。一阵风过，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仿佛这个地方像往常一样荒无人迹。山更静幽了。
正值夜幕降临，山娃将老黄牛送去牛伯伯家，解释说：自己玩儿忘了，以致于回来晚了。牛伯伯叮嘱以后要早些回来，别贪玩，你爷爷十分担心，都来看好过几次了；并没有怀疑山娃的解释。山娃听完后立即向家中跑去，隐隐约约的看到，院门口伫立着一个身影，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因为山娃知道：无论自己走多远，无论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总有个人在盼望着自己，那个人就是相依为命的爷爷。跑到近处，一下子抱住爷爷的腿，眼睛里泪花打转儿，幸好天色暗，爷爷并没有发觉，只是关切的拥住山娃问道：“娃娃怎么呢？这么晚才回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放牛辛不辛苦？”山娃赖在爷爷怀抱里，摇了摇头，顺势也擦净了眼里的泪花。爷爷笑道：“多大了，还粘着爷爷，快进屋，晚饭都好了，就等你了。”爷爷从怀里拉出山娃，牵着他走向厨房。
还是日常简单的野菜，不过今天爷爷还加了个野菜汤，虽然都是野菜，但山娃吃的津津有味，清淡的野菜汤里蕴含着浓浓的幸福感。爷爷欣慰于山娃的活力，看起来没什么事儿，自己瞎担心了。 饭桌上，山娃只说现在村里的景色很漂亮，一下子贪玩儿忘记了时间，对下午的遭遇只字未提。他害怕，担心因为自己的冒失被惩罚；又隐隐的藏不住一丝好奇，对山神是越来越着迷。于是，他只能将这复杂的心态藏在心里，也是自己唯一没有告诉爷爷的秘密。只是临睡时，爷爷发现娃娃衣服好像破了，虽然疑惑也只认为是小孩儿贪玩，不小心划破了；看着刚躺下就很快睡熟的娃娃，心想一定是今天玩的太疯了，于是拿出针线包，就着如豆的光亮，将破损处缝补好才休息。
一个月后的村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山娃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原本就不太相信山神之说，现在就更加怀疑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对山神的好奇却丝毫没有减弱，可能时间太短，山神可能没发现，或者是山神压根儿就没生气，更或者是惩罚还没有到，等等原因都让山娃抱着侥幸的心理。很快半年过去了，山娃深深的压制着自己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好奇，连山洞都不敢看，即使放牛也躲在隐蔽处，山洞成了山娃心中最大的忌讳。但如果能压制不谈就再好不过了，往往事与愿违，越想压制，心里就是一遍遍的不妥协；而且现在的山娃心智渐渐成熟，敢想敢做，终于，这份好奇在今晚全面爆发。因为下午放牛回家时，他隐约感受到路上映射出金黄的光，猛一抬头发现来源于山洞，就那么几秒钟消失不见；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可能有金黄色的光？他揉揉眼睛，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没有再出现之前的情况，然而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是不是山神显灵了呢？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此时的山娃已经顾不上半年前的闯入是否会有惩罚，也不再害怕看到山神会有什么结果，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去见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现在不是个好时机，眼看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不能再像之前那一次，引起牛伯伯和爷爷焦急等待，况且计划明天去山洞探访，现在一定不能露出马脚。然而小孩儿毕竟还是小孩儿，心里的那种兴奋，明眼儿人一看就知，可是只要山娃守口如瓶，他人即使看穿却也不知道具体高兴什么。所以牛伯伯只以为娃娃今天又做了有趣的事，爷爷感受到娃娃今天心情不错耶没有细问，小孩子总是时晴时雨，独个儿傻高兴；就像之前问，听到的也是：什么好多蚂蚁啊，毛毛虫好可爱啊，婶婶家的狗又生了小狗狗啊，看到了很好看的小鸟啊……一件很小的事儿，总是让他兴奋很久。爷爷没有询问，让山娃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掩藏的很成功。晚上睡在床上，山娃就在计划：明天早起，和搭档老黄牛一起去，只去看一眼，如果碰上山神，就说自己迷路了；如果没碰上，一定去山洞里看看山神的住所，而且必须偷偷的去，不能让别人发现，最好是绕道。下午的金光，说明山神一定是在山洞，明天一定要得到自己多年想要知道的结果。
这一夜，山娃兴奋的睡不着，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他就道别爷爷，说昨天发现了一块草地，长势非常好，今天早些去放牛；来到牛伯伯家，也是如此说，牛伯伯还热情的邀他一起吃早饭，山娃推脱不过，就拿了一个馒头，牵起老黄牛就走向山洞旁边的一座山，在确定山洞方向后，他就继续前进，还一边和老黄牛交流，今天要去做一件大事，作为老朋友定要配合。当进入密林边沿，他停下来，让牛吃草，顺便观察周围的动静，看看村里人的活动；在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时，山娃拍拍老黄牛，一头扎进密林，黄牛好似听懂了，慢悠悠的也紧随其后。
山娃进入密林后，就不再多做停留，向着山洞方向迈进，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还特意选择了棕灰色的衣服。虽然山娃放牛已经相当有经验了，但走了这么长的山路，早已是精疲力尽，这里的山势也不适合骑着牛；更何况，老牛也打起了喷鼻，所以一步一步，总是会越来越近。到山洞斜下方时，山娃真的走不动了，汗水像小溪一样布满全身，感觉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他甩了一把汗，看着上方遥远的山洞，不禁疑惑，山神外出就没觉得不方便吗？不对，怎么忘了，山神都是有神力的，直接飞去飞回，做神实在太好了，似乎还能长生不老，长老是不是成神了呢？一番品味后，眼神一瞥，发现不远处有一方高台，感觉比自家的床都要大上许多。这引起了山娃的注意，他瞬间充满了无限的动力，一口气奔过去。
确实如此，这是一个巨大的青石板，边沿处还有些青苔，但表面光滑如洗，甚是蹊跷。可此时的山娃考虑不到这么多，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这平台不正是为自己准备的吗？于是，他敞开外衫，就爬了上去，刚才聚集起来的力气，好像一下子消失殆尽，爬了好几次，才勉强的上去。懒懒的平躺下来，生活简直太美好了，阳光暖暖的照着，刚好可以将身上的汗水蒸干，天空显得好遥远，仿佛还能看到飞鸟的痕迹。老黄牛看山娃爬上去就没了动静，于是也休憩下来，嚼着旁边的草芽。
人一旦放松下里，周公就开始骚扰了，就这样，山娃渐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脸上还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此时，周围静寂无声，连山娃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伴随着的是老黄牛的咀嚼声和喷气声。 正当一切都那么静谧的时候，突然，山娃平躺着的身体飞了起来，直直的上升从快速渐渐变慢，方向竟然是那个洞口。老黄牛察觉抬起头，惊诧的瞪大了双眼，嘴里还叼着青草，样子简直呆傻极了，而此时的山娃睡的昏天暗地，口水都流出来了。就快到洞口时，山娃的身体竟然不动了，又渐渐的落回到原处，老黄牛竟然还没回过神儿，眼睛随着山娃而转动，看他竟然没有醒，好像也没什么事，才继续咀嚼挂在嘴边的青草。刚吞下，山娃的身体再一次像之前那样飞了起来，老黄牛惊诧的差点被噎住，反应过来后，向天“哞～”了一声，试图将山娃叫醒，同时希望吓住不明来客，最好也能让附近的村民来解救。
正当它准备再叫一声时，山娃的身体又落了下来，由于好梦被惊扰到，他还顺便调整了姿势。老黄牛快走过去，试图蹭醒山娃，可是山娃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当老黄牛咬住他的衣衫，准备拖着挪动时，山娃的身体再一次飞起来，而此时老黄牛感觉到，上方似乎有个很大的力在拉扯，两方拉锯各不相让，一拉一扯之间，山娃惊醒了；他发现自己正处于半空中，老黄牛拽住自己的外衣不松口，而上方有个十分大的力在拽自己。山娃莫名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能飞起来了，难道山神在召唤？他竟然兴奋起来，对的老黄牛叫道：“牛大，快松口，山神在迎我！”并且极力的将衣服拽出，老黄牛力又不逮，硬是将衣服咬下一块儿，但还是没能拽住山娃，不禁气吼的大叫一声。
而山娃却是离他梦想的地方越来越近，当看到洞口的庞然大物时，他惊恐的大叫：“啊～不要～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双手抱头，紧闭着双眼，双脚乱蹬，身上汗毛直竖、冷汗滚滚。隐约飘来的血腥味，熏得山娃头昏脑胀，此时的他，心里再没有了对山神的好奇，唯一的念想就是：祈求放过、尽快逃离。在山娃不觉察间，他又回到了青石上，老黄牛立即咬住他的衣服，将他拖到青石边，帮助他下来。山娃也了解到老黄牛的用意后，积极配合并牵住牛立即下山，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幸，却又是如此的幸运。到山脚下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是一路跑下来，冷汗、热汗交织；正好遇到摘野菜的婶婶走过来，看到他的情形询问，刚才好像听到山上传来牛叫声。山娃一颤，头脑立马出现两个字：不好！被发现了。反应灵活的山娃镇定心绪，答道：“刚和牛大闹着玩，让它追我，吃饱了运动运动，我们平时也会这样玩儿！这不，刚歇会儿，婶婶你就来了，牛大，你说是不是？”说完还拍拍牛头，老黄牛也顺势哞了一声，表示同意，声音里还带着气喘，但绝对洪大。婶婶不禁笑骂道：“娃子，你忽悠我了，牛能听得懂？不要疯跑，注意安全，这里来往人少，以后放牛还是到人会经过的地方，能够照应，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婶婶就回去了啊。”“好的，谢谢婶婶！”山娃大声回答，这个插曲平复了刚才的惊恐，他也没心思再放牛，看着牛也不怎么吃草了，应该是今天累着了，就对着牛说：“牛大，你还饿吗？要不我摘点草回去给你吃，我们今天早些回家。”老黄牛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头蹭蹭他，表示同意。于是，山娃就摘了一抱草，牵着牛回家。
来到牛伯伯家，被询问时，只说草料好，就摘些回来，今天太阳晒，早些回家。牛伯伯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太阳，也没觉得多晒啊；看着山娃划破飞舞的衣服，烂糟糟的头发，想着应该是玩儿累了，于是就没怎么多话，只叮嘱早些回去打理下。山娃辞别牛伯伯就回到了家中，爷爷帮别家做事还没回，烧了热水洗去粘粘的汗迹，换好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一个人的屋子，让山娃感觉越来越不安，顺势想到那如同灯笼状巨眼、血盆大口、森白的毒牙，身上披着厚重的鳞甲，还微微显露出金黄色的光，呼吸之间产生的巨大吸力，浓重的血腥味儿……山娃全身颤抖，仿佛周围更冷了，他连忙跑到院子里，站在阳光下，却是不敢再往山洞方向瞄一眼，只是眯起了双眼。心里留存好几年的山神念想，一朝碎尽，无论是与不是，他都没有勇气再一探究竟，吓破胆了应该就是这个境况了。
就这样，直到身上出现暖意，他才睁开眼睛，内心是无比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此时的山娃变了，感觉突然长大了、成熟了，这是强迫式成长，虽然痛苦，但可以一步到位。眼中的幼稚纯真消失，换成的是平静深沉，有很多故事的样子。随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院子外走去，可以看到田地里忙碌的伯伯们，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似乎没懂，又似乎懂了很多。
而在他不远处，却是不曾被察觉的长老，两人就这样的站着，你站在那里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后面看你，清风徐来，长老的黑纱没有丝毫飘动，反观山娃的麻布衫却舞动起来。
逸 荷
201803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