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飞行常服的李少哲与张庭宇站在跑道对面的草坪上，两个人并排站着，望着前方的跑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远处，两架歼十战斗机准备起飞，随着频道里一声令下，两架战斗机开始加速，滑过两个人的面前，在三百米左右的位置一前一后先后离地升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秋风掠过大地，卷起一片片落叶，最后还是李少哲打破了沉默。

“你看到了什么？”。李少哲问的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明知故问。

“自己的、影子。”。张庭宇说到中间时停顿了一下。

李少哲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是啊，十年前，你和他们一样，是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菜鸟，转眼间已经过去十年了，你的飞行技术早已不在我之下，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已经十年了吗，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么久了，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天黑天亮的距离。”。张庭宇感慨的回答道。

张庭宇停顿了片刻，又说：“少校你呢，看到了什么？”

李少哲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你身上、我的影子。”

听完他的回答，张庭宇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满意李少哲的回答。

又是沉默的十几秒，李少哲转身从他身后经过，拍了拍张庭宇的肩膀，随后张庭宇也转身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基地塔台，李少哲和张庭宇一前一后走进指挥室。

相互敬礼之后，李少哲问：“今天的训练还顺利吗？”。一个身穿常服的工作人员站起来回答道：“报告少校，一切顺利。”。李少哲轻轻的点了点头，说：“继续工作吧。”。工作人员应声回到座位上，随后他抬头望向远方，两架战斗机划破远方呼啸而过，在他的眼神里，从来都是那份冷静与严肃。

“根据卫生气象显示，东南侧风变大，空气湿度增加，马上就要下雨了。”。坐在屏幕前的一个工作人员汇报。

“立刻让值班飞机返航。”。李少哲闻声下令。

“明白。”

刚刚回答的那个工作人员拿起了通话器。

“JO5、JO6，听到回答。”

“听到，听到。”。通话器里传来两个沉稳的声音。

“根据最新气象通报，可能会有降雨，不利于飞行训练，立即返航。”

“明白，明白。”。通话器里再次传来两人的声音。

五分钟之后，两架战斗机掠过塔台上空，一前一后降落在跑道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战斗机尾翼下端释放了减速伞，不一会儿便慢了下来，在地面指挥人员的指引下驶进机棚。飞机刚刚停稳，远处的天空就传来了雷声，像是计划好了的，在他们两个人着陆以后如约而至。站在李少哲身后不远处的张庭宇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对于他而言，这早已是家常便饭，在他的印象当中，李少哲永远都是那么沉着与冷静。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凌晨才渐渐停了下来，清晨的阳光照在树叶的露珠上，显得十分晶莹剔透。

宿舍里，张庭宇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瞬间的光亮有些刺眼，秋雨过后，窗户上还留有一些水渍，拉开窗户，清新的空气让人神醒。他缓缓地走近床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上是两个身穿飞行服的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二十多一点，其中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如今已经不在了。张庭宇用另一只手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身上擦了两下，他的眼神又变得和李少哲一样深邃，仿佛是在重演着什么样的画面。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一声哨响打破了寂静，该出早操了，他轻轻地将照片放回原处，几分钟之内完成洗漱，然后换好衣服，转身出了门。这是他暂时回来住的第三天，因为李少哲的退伍申请已经通过了，需要他来接替李少哲的职务和工作，事情可能有点多，所以他暂时从家里搬回宿舍住了。

一个小时以后，早操结束，大家有的去了击剑馆，有的去了基地的书吧，只有张庭宇一个人漫步在草地上，正当他低头看向草丛的时候，一只手拍了他一下，他迅速的转身，只见李少则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前。

“不用紧张，是我。”。李少哲看着他从紧张中放松的表情。

李少哲站在他面前停顿了片刻，然后转身面向跑道坐了下来。

“坐吧。”。李少哲平视着前方对张庭宇说，张庭宇应声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李少哲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少校，你呢？”。张庭宇回答后接着反问。

“我来看看这个我为之奋斗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也许以后不会再看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少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张庭宇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他低下头，几秒钟后又抬起。

“一定要走吗？”

“征战沙场二十几年，我现在的状态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老将退场、新人涌现，这本就是自然规律，未来、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一代的。”。李少哲感叹地说。

“那为什么不转到地面指挥岗位？”

“说实话我之前这么想过，但是我的家庭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父母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儿子也快要小学毕业了，过去的这些年，我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部队，家庭那边一直都是我姐在帮忙照顾，我对他们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李少哲的语气明显夹杂着遗憾。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们不会怨你的，相反，他们会以你为傲。”。说完张庭宇的鼻子也有些发酸，对于他来说，过去的十年，前六七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直到后来他结婚以后把父母接了过来，这种情况才得到了改善。

“道理很容易明白，只不过用到现实生活里往往会变得不一样，对于国家我也算是出了一份力了，往后的日子，我想弥补一下我对家庭的亏欠。”

张庭宇明白，李少哲决定了的事，几乎没有人可以改变，十年的相处，己让彼此十分的了解，所以张庭宇将话题引开了。

“少校，明天能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这句话之后，两人的眼神中都显露出几分忧伤。

“明天一起去吧！”。李少哲拍了拍他的后背说。

张庭宇欣慰的点了点头，李少哲起身转身离开，只剩下张庭宇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上午九点，李少哲开车载着张庭宇出了基地大门，这个时候的车流量刚刚从早高峰的状态下慢慢变小，加上李少哲娴熟的开车技术，他们一路畅行无阻的到达了目的地——烈士陵园。车是不能开进去的，所以李少哲把车停在了门口旁边，两人从车上下来，打开后车门拿出准备好的白色鲜花，在门卫那登记好之后两人一人一束鲜花以同样的姿势并排着往里走。一进大门就能感受到一种肃穆，在这里安息的，是一个个永垂不朽的军魂，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这方土地的安定，守住了人们的微笑。

两人来到其中一块墓碑前，先是看着墓碑静默了几秒，然后立正敬了一个军礼，之后把手里的鲜花一左一右放在墓碑前，李少哲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张庭宇则维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注视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哥，我和少校来看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张庭宇忧伤地说。

“陈锋，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知道你一定会记挂你的父母，放心，部队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猛龙中队和整个大队都挺好的，我们一直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当然，是和你一起，听到这些，你一定会很欣慰吧，你用生命换来的平静，会有人一直守护下去。”。李少哲见张庭宇没有继续开口他说了他想说的话。

在烈士陵园待了半个小时左右两人驱车回了基地，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两个人吃完午饭后，李少哲回了办公室，张庭宇则去了基地塔台监督今天的飞行训练。几天之后，张庭宇就会接替李少哲的位置，从师徒情谊的角度来说，这不是他希望的，也是他没有办法改变的，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跟在李少哲的后面。但他也记得，李少哲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总有一天你会独挡一面的，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