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的仙人球开花了。
打从我们这位品学兼优的少校同志来到老A,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从刚来的时候被当成南瓜削了一层皮,到现在皮厚的可以直接在水泥地上摔也安然无恙,体质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上个月在基地的拉练里名次已经稳定在第一梯队,尤其是和水有关的项目完成得极其出色。作为海陆出身的精英、军事外语双学士、光电学硕士、虚岁25的功勋少校吴哲同志一直就是年轻有为的代名词,从头到脚焕发着一种名为『优秀』的气质。即使平日里兄弟们常拿他知识分子的气息开涮,给他扣上『娘们唧唧』的帽子,还是掩盖不了大家对他的喜爱。毕竟这位常把平常心三个字挂在嘴边的少校同志,随和正直的性格实在是讨人喜欢。吴哲最大的爱好是摆弄花草。因此荣获代号『八一锄头』。
然而仙人球开花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事儿却不是少校发现的。
少校的室友,人称八一菜刀的齐桓那天正闲来无事在窗台看风景,嘴角叼着一根烟。在吴哲来以前,齐桓一个人住了近两年。A大队标准高,一间宿舍住两个人,宽敞得很。但有时候,就是太宽敞了点。先前那位与齐桓从新兵连就熟悉的室友在一次行动中牺牲了,他有着清新的微笑和随和的脾性。平日里喜欢靠在窗台上看书,阳光打在他身上,看起来暖洋洋的,而那时候齐桓从来不趴窗口。齐桓虽然不爱出风头,却一直是个不太闲得住的人,习惯了跟在队长身旁跑前跑后,上传下达。还因为这个在队里落下个爱称:齐妈。当然,都是背地里叫叫。
六月的暖阳割裂了上个冬天的残息,而齐桓却习惯了倚在窗台上抽烟。只是自打吴哲来了以后,他便不是一个人趴窗口了。吴哲种的花花草草围绕着他。每天都像是一个样子,却又暗暗地生长着,尤其是现在,很多花都开了。齐桓觉得,这样挺好。
只不过今天,一朵绯白的小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齐桓对它笑笑:「得,我给您报信儿去。”」
阅览室。
周末基地里氛围比平日里稍微轻松些,阅览室这种地方很少人来。但是来这里是很容易找到吴少校的,比如现在,少校挺拔的身影就在空无他人的房间里。齐桓悄悄摸过去,突然把手搭在他肩上——
少校腾的一下弹起来,惊魂甫定:「我去,你吓我一跳。我正忙着呢。」
齐桓笑得一脸神秘:「吴哲,你后宫佳丽有喜了。就不想知道是哪位吗?」
「怎么,你今天这么闲啊,这么点事都能让你跑来找我。」说着,少校还是头也不抬地写着。
「不对啊今天,后宫集体失宠啊,写什么呢这么用心?」齐桓撑在吴哲肩上俯下身来,「我说队长怎么老表扬你的报告呢,字好看就是吃香啊!」
「起开,我写申请呢。」
「你还真积极啊,昨天才来的通知,说国庆阅兵在军区抽调,今天你就上赶着写申请书。」
「开玩笑呢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你不想去?」
「没你想去。」顿了一会儿,齐桓见他过于认真,有些没趣,「不过你要是能去,我也想凑个热闹。要不,您行行好帮我也写一份儿?我给你浇花浇到出发。」
「想得美你。」
「哎,那你写吧,写完给我过过眼。」走到门口,又说「对了,你的仙人球开花了。」
「仙人球!?唉唉,你给我站住,菜刀!别跑……」
不到一个上午,全队都知道吴小少校的仙人球开花了。
『咚咚』,大队长办公室的门有节奏的响了两声。
「进来。」A大队的大队长铁路回应着,声音醇厚透着些贵气。他亲眼见证了这个让整个军区引以为傲的某特种部队的A大队的成长。为了与他的战士们长相守,他放弃了更多的机会。
「铁队。」袁朗敬了个礼,语气甚至有些疑惑。
「嗯。名单定的怎么样了?」嘴上不疾不徐地说着,身子却背过去在如山的文件里点兵点将。
「我这抽不开人手。」袁朗显得有些为难。
「抽不开人手,怎么会呢?」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调调,却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像是沾了酒精的棉球,既可以温和的擦拭伤口,又可以燃烧成一团火。总之,他是那样一位首长,可以敬畏,可以依赖,可以讨好,但是绝对不可以违抗的人。这一点袁朗比谁都清楚,也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得与铁队达成共识。
「您看,下个月就是联合军演了,我这小菜园子一共也就五十几颗菜,您就舍得挖?」
「哼。一队二队我已经下了死命令,各自出个7人,按照上面的意思,咱们大队今年得出18个名额,和军区其他部队组一个特种兵方阵。名额是比其他地方多。可是借你四颗菜接受检阅,不过分吧?」
「关键是这身高要求太硬了,我们中队不是人少么。」
「嘿……你小子真是爱兵如子啊,四个你都不舍得忍痛割爱啊?」
「那,除了身高,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比如……」
「比如什么?」铁路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寻味的眼光看着他。
「比如ABO指标。近年来部队为了这个可没少出新政策。」
「自己看吧。」说着,把刚翻找出来的文件交给袁朗,「明天上午给我报上来。」
「是。」
当袁朗走出房间正要关门之时,铁路突然说:「三个就行了,给我的通讯员留个名额!」
「是。」伴随着一个不太温柔的关门声,袁朗挺拔的身影淡出了铁路的视野。
在所有带过袁朗的干部眼里,袁朗都是一位太过优秀的兵。
然而只有袁朗自己知道,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现在这位身姿矫健,浑身透着精干与威严的三十一岁的中校,是怎么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又经历了多少个被泥水与血汗浸润的故事,才编织成这一段太过清晰而残忍的岁月。这岁月将他年少的面庞雕刻得锋利冷毅,又将智慧与成熟沉淀在他眼底。而他与生俱来的举重若轻的气度,和踏实严谨的作风又让他看起来深不可测。他能冷面无私地苛责,也能春风化雨般地开导,谁也无法看透他,只能不时为他眼角眉梢散发出的狡黠激得心慌意乱,无处遁形。
平日里那个狷傲的队长,总是散发着夺人心魄的魅力的他,有些累了。刚刚过去的那一个月事情如雨后春笋般接踵而至,费心费神还劳力劳身。
穿过操场的时候,正好是黄昏。
夕阳余晖将袁朗瘦削而不单薄的身形勾勒,身体每一寸的线条都恰到好处,不喷薄却张扬,彰显着峥嵘岁月的历练。
日落总是带着决绝的美,让往事如烟,重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