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终于有她的电话了,实在太开心了!!!(这是他第一次打给她电话的日子,没错,虽然她并不确切地记得那个日子)
6月7日: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想了就打给她。(她猜得没错,但没想到如此,怎么说呢,如此严重)
6月8日: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6月9日:心情大好。配一张“开会,不便接听,抱歉!”的截图。
6月10日:又是开会,不过还是开心。
.......
半年的朋友圈,每天都有十几条甚至几十条各种各样的动态,无非在哪里吃饭,在哪里旅游,心情什么的。这些海量的动态里,没有他的照片,也没有别人。但是,每天肯定都有至少一条信息跟她有关。
她有些不太高兴,自己发给他的信息,怎么可以公开在朋友圈呢?!
虽然有这样的心情,但“生无可恋”这样的话还是让她感到害怕。这回,轮到她不停地打电话给他,但永远都是无法接通。
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怀着担忧的心情,她给能联系上的所有同学都打了电话或者发了信息,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或他的行踪。
她才意识到,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认真地关心过他在哪里工作,在哪个城市生活,他的心情如何。每次接电话,她都一门心思在想如何能尽快挂断电话。有时甚至接通电话后,放置在一边,径自由他说去,自己干别的事情去了。
再翻回去看,竟发现他的朋友圈从6月6日那天开始,之前没有一条。
她想到了父亲。正是父亲,让她跟这个人有了联系。父亲征询过她的意见,要不要把电话号码给他。
她想,无非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联系一下而已,给就给了吧。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父亲说,他就在老家的小县城上班,在一个比较清闲的事业单位。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既然在县城工作,那么小的地方,也有那么多的同学,怎么可能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呢?那样一个整天在朋友圈刷无数次存在感的人,应该有很多可能被人看到吧?难道他的朋友跟她一样,也几乎从来不看朋友圈吗?
父亲去了他的单位。令人惊讶的是,单位里的人说,半年前,他就辞职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关键是他们谁也不想知道。
他们说,他是一个怪人。经常会无端地拿个水杯子站到别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正在说话的人,用十分吓人的语气问:“你们为什么要说我的坏话?!”,或者冲进会议室大喊:“你们这些败类,小心老子要了你们的狗命!”所以,他们都盼着他不要来上班。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不来可以,工资还是照发,大家也都没有意见。
对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说也许是两次婚姻的失败吧。但单位里年轻人居多,他们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了,所有的人躲着他,上面的原因也是道听途说的。
这样一个人,不联系同学,同学也不联系他,似乎可以说的通了。
父亲还是打听到了他以前住的地方。那是一个位于县城边上的即将拆迁的老楼,准备开发成度假村。如今依然是一副破败的样子,到处都是垃圾,散发着浓重的臭味。以前的住户差不多都已经拿了拆迁款搬走了。只有几个房子的灯是亮着的,其中就有他的房子。
父亲看到他的样子,已经离去几日了。他的离去没有人知道,更让人悲哀的是,他在这里存在过也没有人知道。
他的样子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房间里只有极少的简陋的家具,有着跟楼道和巷道里一样或者又不一样的奇怪的味道。他的周围堆满了廉价的酒的空瓶,还有大量的劣质香烟的烟蒂,以及一个早已没电的手机。
父亲报了案,警察很快赶来,判定酒精中毒。在对手机里的信息进行分析之后,警察相互交换了眼神,意味深长地把它交给了报案者,她的父亲。
父亲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手机拿了回来,快递给了她。
拿到手机以后,她久久不敢打开。令她惊讶不已的真相就在手机里,而所有的不可思议,在手机打开以后,都得以成立。
这个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他的微信里,只有一个好友。
她痛哭流涕,为他不曾有过的存在。
然而,往者已矣,也无由责怪谁。只懊恼当初把自己,让他知道。虽然事非己出,总觉得给他带来了麻烦,一个人自责不已。
这人生,无由存在过。可是有一些念想,却在风中的烟尘里存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