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世的那一夜

      姐姐,走的那一年8岁,白血病,永远记得那是1998年五月的一个傍晚,她躺在床上,左腿腐烂又红肿,让我至今也不敢细细回忆她生病时的那些点滴,姐姐比我大两岁,我的下面还有一个2岁的弟弟。


    姐姐走的那个傍晚,父亲蹲在大门口,手上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煽着炉子上的火,在给姐姐熬药,我牵着弟弟的手围在父亲的身后,母亲在病床旁守着姐姐,那晚风突然起得厉害,院子里听到乌鸦盘旋在头上不停地叫,父亲后面跟本家亲戚回忆说,那晚也真是奇怪,炉子里的柴火一点也不湿,火柴匣划了好多次,就是点不着,多年后,父亲回忆这个画面,总是叹到,要是那天我早点收工回来熬药就好了。


    父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生着炉子里的火,突然,屋里头传来母亲嚎啕大哭的声音,父亲丢下手中的扇子,推开我们,一个箭步跨进了房间,我牵着弟弟,怯生生地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向里头张望,母亲亲亲地摸着姐姐的脸,把头埋在姐姐胸口,两只手用力摇姐姐,父亲用他的大拇指,紧紧的掐着姐姐的人中,母亲一声连着一声的大叫着姐姐,惊动了整个小山村,村民们陆续的赶来,听到这焦急地脚步声,我躲在门后抓着弟弟的手,嘤嘤地哭了起来,那个时候,还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是死,听到整个屋子里的哭声,我感觉到我家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不好的事情就是我永远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姐姐。


      那晚,有人第一时间去通知了住在隔壁村的外祖父外祖母,我清楚的记得,外祖父下午5点多还来过,带来了姐姐爱吃的青苹果和娃哈哈,弟弟还吵着要,妈妈舍不得给,外祖父戴上草帽准备走的时候,姐姐想抬起手去拉外祖父,手抬到离床几厘米的高度耷拉着又下去了,她望向外祖父有气无力的说,我想去你家,我还想和外祖母去山上打猪草,外祖父听后,哽咽着连连点头说要得要得,你要快点好起来,姐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


    外祖父走后,姐姐看到我和弟弟在床边玩,望向弟弟,对母亲说,我觉得我弟弟以后长大是个大帅哥,又看向我说,等我好了,能下床了,我要教我妹妹写作业,她不好好读书,我听到后,朝着姐姐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外祖父那晚跌跌撞撞的扶着门进来了,整整一晚上,他都趴在窗台的桌子上,那晚还瞒着在家的外祖母,村里人都知道,姐姐是外祖母外祖父带大的,是他们的心头肉,我四岁那年,母亲怀孕,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特别严,家里想要个男孩,如果一旦发现母亲怀孕了,不光罚款还要强行拉去堕胎,不管你月份多大。


      至今还记得95年10月份的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父亲拖着我带着母亲,大包小包扛着,去投奔远嫁上海的姑姑,为的是生下弟弟。外祖父外祖母牵着姐姐给我们送行,一辆破旧的大巴车,在车子要开动的时候,姐姐用力甩开外祖母的手,跟着车跑着哭着,母亲望向窗外撇过头直抹眼泪。


      那天晚上,我家狭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整个屋子哭哄哄闹哄哄,我和弟弟被安排在土灶旁的一张凳子上,快10点多,远在县城的小姑姑也回来了,她把我和弟弟抱在怀里哭。


      年长的老者说,这么大点的孩子走了,今晚就下葬吧,省得大人见了伤心,哪里去找棺木,一阵的手忙脚乱,有的去找锯,有的去搜集木板,。


      过了许久,我从姑姑身上下来,趴在房门口望向床上的姐姐,她和平常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母亲看到我在房门口,哭着招手让我去她身边,她牵着我的手说,你再也没有姐姐了,你再也没有姐姐了啊,听到母亲这样的说,我顿时放声哇哇大哭起来,我还是不怎么明白那句再也没有的意思,只是母亲这悲恸的腔调和今晚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亲朋,让我特别的害怕,我哭着望向姐姐一眼,白净的脸上合起来的睫毛和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父亲爬在姐姐的脚头,抽抽搭搭,外祖父半握着拳头,把头埋在手臂里,整整一晚未起身。


      我被人抱在怀里,记不起是哪位本家,弟弟早已被幺妈哄睡在怀里,房间里传来长着安慰妈妈的声音,别再伤心了,得了病没办法,花光了积蓄也给她看了,偏方也用了,只能说明她和你的缘分浅,想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哭坏了身体怎么办呦....至今记得那个"呦”拖得很长很长, 母亲听到两个孩子的时候,缓缓抬起她那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我和弟弟,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旁边又有人说,快去给孩子找套生前她喜欢的衣服给她换上吧,


      母亲这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艰难的走向衣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这是前几天姐姐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父亲和母亲自行车驮着她经过街上,服装摊挂着一套水绿色碎花连衣裙,姐姐望向那套裙子的时候,眼睛发亮,在一旁的母亲看在眼里,她知道懂事的姐姐不会向她张口,懂事的她知道她得的这个病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负债累累,再怎么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要买衣服啊,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让父亲带着姐姐街头等她,她借口上厕所,她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毛一角的数着,这是姐姐班主任组织她们班里同学给姐姐捐的钱,一共17元6角5分,母亲走向摊贩,和她讨价还价,最终以8元价格买下那套连衣裙。


      母亲把那套连衣裙塞向姐姐的时候,姐姐哭了,嘴里还责怪母亲,不该花这钱,拿去退掉。母亲回忆说,那天买回来她可开心了,几次偷偷下地在镜子前比划来比划去,一次都没舍得穿过。


      那晚棺木钉好了,一位长着拿着姐姐生前穿过的衣服,在柴火灶将衣服滚了一下,再涂在姐姐的脸上和刚换好的衣服上,瞬间姐姐的脸上身上涂得乌漆麻黑,我一直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敢问外祖父外祖母,怕她们难过。


      听说,姐姐抬走去安葬的那个晚上,并不是很顺利,刚走几步担子断了,棺木掉在地上了,姐姐安葬在我家和外祖父母家连在一起的山头上,母亲也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大部分时间我和弟弟都由外祖父母照看,母亲想着,外祖母更难过,让我们两个在她面前可能会好点。


    村里人说,经过姐姐安葬的那个山头,总是听到外祖母在哪里嚎啕大哭,姐姐满头七的时候,外祖母爬到姐姐坟头,说怎么不托梦给她,变个不管什么来看看我也好,也不知是天意还是迷信,那天晚上外祖母睡觉,半夜一支巴掌大小的蜈蚣虫爬到了外祖母身上,外祖母用手去赶,在外祖母手臂咬了一口,外婆说刚开始不疼,第二天手都肿了,蜈蚣走后,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香味,那个味道久久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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