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主弃权 Have We No Rights (二)(5-8章)

  • 作者:Mabel Ruth Williamson
  • 翻译:闻则信 等
    原译文链接: 闻则信弟兄的微博
    梅宝. 路得. 威廉姆森 (Mabel Ruth Williamson)是一名美国传教士,曾在中国内地会服侍。 她于1952年为惠顿学院撰写了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新约中的本土教会与宣教士的关系”( The indigenous church in the New Testament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missionary)。她所著这本“为主弃权 Have We No Rights” 由芝加哥的慕迪出版社(Chicago: Moody Press)在195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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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主弃权 Have We No Rights 第1-4章链接
第五章 隐私权

他就说:“你们来,同我暗暗地到旷野地方去歇一歇。”这是因为来往的人多,他们连吃饭也没有工夫。(马可福音6:31)

他看见许多的人,就怜悯他们,因为他们困苦流离,如同羊没有牧人一般。(马太福音9:36)

我刚从乡下回来,在那里我度过了忙碌的一个月。斯布瑞特力先生和他的妻子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是宣教站的负责人。他们和我围坐在茶桌旁享受休闲时光。我告诉他们我所做的工作,也回答一些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最后,我们的话题渐渐转入一些逸闻趣事,斯布瑞特力太太讲述了一段发生在沿街一个院子里的有趣经历。这件事发生在前些天,当时她和她的小儿子正一起出门散步。

“我外出的时候总是喜欢让桑尼陪着我,”她有点狡黠地说。“他陪着我的时候,我可以‘窥探’任何我想看的地方。我只要说,‘我的儿子想知道那是什么,’我可以随意走进他们的院子里,甚至走进他们的屋子里,没有人会有什么异议!”

好奇心人皆有之;那些没受过多少教育、比较简单的人好奇心更重。宣教士常常会发现,他们的宣教对象充满好奇心。但是,奇怪的是,我们中的大部分都本能地反对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于那些从小到大不知“隐私”是何物的人,他不可能明白为什么宣教士有时候想要一个人待着。

这位年轻的宣教士听到街上传来中国音乐。对她来说,这音乐里尽是些古怪的和搞不懂的音符。但是街上玩耍的孩子们马上就明白了这曲调的含义。他们欢快地喊了起来。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一个友善的小伙子把头探进宣教士住处的门里。“你不想出来看看新娘子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轿子刚到。快点吧!”

“但是,天哪!”宣教士说,“这是谁家的新娘子?我们认识这家人么?”

“噢!没关系!”男孩肯定地说,“不用认识。大家都可以去看新娘子!”

宣教士不情愿地被孩子拉到了那里,发现还真是像他说的那样。成群的孩子,还有老人,涌进了一扇大门;那座装饰华丽的轿子刚刚被抬进这扇大门。院子很宽敞,却挤满了人。人们谈论着,比划着,都想挤到一个好的位置,以便可以在新娘子下轿时能够看到她。新郎和他的父母非常殷勤地接待着受邀的客人,丝毫不在意周围的吵闹。轿子刚停好,炮竹声就噼噼啪啪地响开了。事先已经预备好的、由一个年龄大点的妇女领着几个小女孩组成的“迎新队”拉开轿帘,帮着新娘走到了院子中间为她准备的位置上。于是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了。仪式结束后,新娘被人以一种非常正式的仪式迎进屋子里,进入那间事先为她准备好的卧室里,坐在铺着闪亮红丝绸被子的床上。这时,一大群客人,无论有没有被邀请,都涌进这个房间。他们一边大声开着玩笑,一边对新娘子和她的衣服饶有兴味地品头论足。这一群人说笑累了,刚一离开,另一群人马上就又挤了进来看“新娘子”。

“可怜的姑娘!”这位宣教士说,“她看上去都快要晕倒了!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让她清净一会儿呢?”

要等到很晚那姑娘才能清净下来,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这种喧闹的仪式又要开始。如果这种人来客往的情况没有持续至少三天的时间,这场婚礼会被认为是一个大大的失败!

这是极其忙碌的一天。第一个客人早饭前就出现了,然后访客就络绎不绝地接踵而至。那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农村妇女好奇心最强,她们进到宣教士所住的每间屋子,仔细查看每个房间里的每个物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她们的好奇心。而那些受过教育、礼数周到的访客,每次当我们试图向他们传讲基督所宣告的真理时,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把话题转移开。也有些访客是基督徒,其中有些人是要我们帮助解决困难,有些是来讨论教会事工的计划,还有些是来请我们安排时间与他们一起去向他们还未得救的亲友传福音。

四点半,我们终于把最后两个客人送出门去。这是这一天里我们第一次回到了空着的房间里。

“快点!”我对姐姐说,“在下一拨人还没来之前我们先出去走走吧!”我感觉到,如果不出去走走,我简直快要发疯了。我强烈渴望独处一会儿,无论去哪里。于是,我们匆匆从后门溜了出去,绕过池塘,穿过后街,出了城门。

“你想去哪儿?”姐姐问。

“噢!去野外。随便去哪里,”我立刻回答说,“只要是个没人的地方就行!”

我姐姐突然停住了脚步,奇怪地看着我。“没有人的地方!”她重复道,“没有人的地方!在中国,你想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我站在那里环顾了一下。在平坦的田地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村庄,中间有纵横交错的许多小路。农民在一小块一小块土地上辛勤的耕耘着。在城里打零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城里,沿着一条条小路走会家去。人!到处都是人!哪怕是在野外也到处都是人!我来中国就是为了寻找这些人的;然而,在此刻,我却渴望能够离开他们,单独待几个小时!我渴望有一个任何人找不到的小山沟、或是灌木丛,我可以在那里独自待一会儿!但是,这里没有山,整个郊外平得像桌面一样。我望着这熟悉的乡村,企图找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这些肥沃的土地,被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精心护理的庄稼地里,一根杂草都没有;在这些田地中间,点缀着一小片一小片的小树林。对了,在那些小树丛中,一定可以找到一些隐蔽处,可以避开别人。但是,连这个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树下没有长任何植物、杂草,甚至连落下的树叶也没有。所有的树叶一切都被收拢起来、晒干、堆起来,用作燃料。即使是半夜刮了一阵大风,树的主人也会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把树上掉下来的宝贵叶子收拢在一处,以免那些不讲道德的邻居趁天还没有亮之前将这些叶子偷走了。那些长在低处的枝子早就被修剪下来当作燃料了。那些小树林根本无法挡住任何人的视线。除此以外,就更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可以躲一会儿了。

根本就无法找到一个独处的地方!突然,这个我以前没有完全意识到的事实给了我一个极大的打击。此时,我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宣教站,回到屋子里,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即使是这样做,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来找我呢?

突然,很久以前在一本杂志上读过的一则小故事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一个朋友去走访一个非常忙的母亲。这是一个又大又穷的家庭,他们全家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在我朋友看来,那个屋子里挤满了孩子。然而那个母亲却满脸笑容地迎接了我的朋友。

“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开心呢?”我的朋友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独处一会儿呢?你怎么能够安静地祷告呢?”

“这个问题曾经确实让我感到烦恼,”她很快地回答道,“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干脆就把围裙往头上一蒙,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单独和主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我向主认罪:亲爱的主啊,请饶恕我吧!想想那个穷妈妈!想想主耶稣!主也像我们这样,渴望有一点独处的时间。他领着他的门徒,驾船驶过加利利湖,希望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能安静一会儿。然而人们听说他去了那里,就都从陆地上绕道跟过去了。他刚从船上走了下来,成千上万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他是怎么反应的呢?他有没有因为无法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心里就充满了怒气或愤懑呢?没有。经上说,当主看见众人时,就接待了他们(参:路加福音9:11)。亲爱的主啊,求我赐我一颗像你一样爱众人的心!

毫无疑问,适度的隐私和独处是件好事。大多数宣教士能够享受的独处时间都比他们渴望的要少。当你的房子、你自己被好奇的人们用诧异、兴奋、甚至是稍带轻蔑的目光检视的时候,很少有几个宣教士从来没有感到恼火过。宣教士有时候会无奈地想:难道他们就不能知趣一点,不要过多地干预我的私事么?然而,既然我们属于光明的国度,我们是光明之子,为什么我们必须将某些行为、某些东西藏在黑暗里的呢?这里我并不是在建议,宣教士们应该把人们通常认为要保留的东西都袒露在人面前。但是,我们必须记住,人们必须先了解我们,然后才会接受我们的信息、才会重视我们的见证。如果让人分享我的一些事情能够帮助我将人领到救主面前,我为什么偏要把这些事情隐藏起来呢?

“从前你们是暗昧的,但如今在主里面是光明的,行事为人就当像光明的子女。”(以弗所书5:8)
(尚牧译,闻则信校)

第六章 掌握自己时间的权利

你们有话说:“今天,明天我们要往某城里去,在那里住一年,做买卖得利。”其实明天如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生命是什么呢?你们原来是一片云雾,出现少时就不见了。你们只当说:“主若愿意,我们就可以活着,也可以做这事,或做那事。”(雅各书4:13-15)

“我今天要和宁太太一起去看望生病的吴奶奶。你不想一起去吗?”

我此时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摆满了学习中文的工具。我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表,最后又看了看我的姐姐,然后问道:“你们多久能回来?”

“哦,也许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当然,宁太太是小脚,1 会走得慢一点;但是只有一英里路程,而且我们不需要在那里待太久。虽然我不知道确切什么时间会回来,但到吃晚饭时我们应该早就到家了。”

“好吧,”我想,“我大概是应该去的。”但是我本来是想翻译完这一章的,而且,我大概只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完成了。我本来想上午把这一章翻译完,然后利用下午的时间写几封信。但是我知道,有两件事让我感到,如果不去心里就无法平安:一件事是我姐姐认为我应当去;另一件事是她所说的话是对的。

“好吧,”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跟你们一起去。但是我们不要待太久。”

于是我们戴上遮阳帽,与宁太太一起出发了。宁太太的脚还不到六英寸长,因此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我虽然尽量放慢脚步,但还是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们俩丢在后头了。本来我姐姐做任何事情都比我快,但是现在她却一直在宁太太的旁边慢慢走着,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她的。她专心地听着宁太太讲她三姨堂弟的故事,时不时还插入一些同情的感叹,并提一些问题。

尽管宁太太一直在讲她如何尝试帮她三姨的堂弟把困难代到救主的面前,我却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完全不懂她在讲什么,对她那位可怜的堂弟所遇到的那些困难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其实那天的天气非常地美。蓝蓝的天空下面,绿色的小麦稍微泛着金黄,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一片片涟漪。我们下了大路,走上一条麦田里的小道。我姐姐一边走着,一边不经意地伸手让沉甸甸的麦穗一个一个地从她的指缝中轻轻滑过。我姐姐和我都对小麦情有独钟,但是今天我却连碰碰这些麦穗的心思都没有。我只希望快点儿走。

终于,我们来到了那个小村庄,找到吴奶奶的家。像惯常那样,一群脏兮兮、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看的孩子们跟着我们进了屋子。我们坐在大约八英寸宽的长椅上,品着所谓的“茶”。其实这不是茶;因为没有茶叶,他们把几片生的甘薯片放在水壶里代替茶叶,放在火上煮开当“茶”。吴奶奶忙前忙后,看起来精力很充沛。

“你们来了我真的非常高兴!我常常把主耶稣的事讲给我的邻居们听,并且告诉他们应该相信主,但是我又担心自己说得不好。现在既然你们来了,你们可以亲自告诉去他们!阿猫,你过来,”她招呼一个随着我们一起进屋的孩子,“你快回家去把你奶奶叫过来。还有你,小妮,你的二姑婆说过她想信主。快点跑回去告诉她,老师们来了。还有你们,所有的小孩子们,快回家去把你们的妈妈、奶奶都叫过来,听老师们教导!”

她好说歹劝地把孩子们都打发回去了。可能他们的妈妈、奶奶们都很忙,我们等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来了三四个妇女,其中一个正在纳鞋底,另一个抱着孩子过来了。一阵忙碌以后,她们每人端一碗茶坐了下来。于是,我姐姐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单张,用非常简单的话语向她们解释福音。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精神集中在她所讲的信息上,听懂了大部分内容。我暗自庆幸:我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的心思从那天必须做完、搞得我心神不宁的事情上拉了出来!

我姐姐的布道结束了。妇女们站起来要走。她们向我们保证,下个礼拜日她们会和吴奶奶一起去教会。我们也站起来准备道别。

“什么,你们要回家啊!”吴奶奶说,“这怎么行呢!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吃晚饭!再说,饭已经快好了!”(但我们很清楚,她家就她和她儿媳两位妇女;她们俩自从把茶拿进屋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我姐姐和宁太太都坚持说不用了;我甚至还说出了几句漂亮的客套话。但是我心里所想的可没这么礼貌。留下来吃饭!说得轻松!那样的话,没准我们下午三、四点钟还回不了家!不仅如此,我可能还不得不吃下去一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还好,她也许只是客气地挽留一下,并不是真的想留我们吃饭!

我们费尽力气,往大门口走去。吴奶奶和她的儿媳使劲拽着我们,让我们无法移动半步,并大声说,她们决不能让我们不吃饭就走。我里面的血开始沸腾起来。我想,我们有权按自己的意愿马上回家!她们这实际上是在强迫我们!既然如此,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无论如何我决不会留下来!这真是太过分了!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突然看到一个老太太穿过院子朝我们一路小跑过来。

“噢!小妮她二姑婆!”吴奶奶喊道,“你终于来了!你怎么不早点来呢?”

“嗯,我有客人,走不开。后来,我儿媳终于回来了,我让她陪着客人,才赶快跑了过来。我真担心老师们已经走了!哎?你们这不是要走吧?”

“噢,不是,当然不是!她们这么大老远来一趟,我怎么可能让他们不吃饭就走呢?当然,我们做的粗茶淡饭没法跟她们平常吃的相比,但总不能让她们空着肚子回去吧!二位老师,还有宁大妈,你们就请坐下来吧。小妮她二姑婆早就想信主了,但她儿子待她很不好,不让她去教会。你觉得她可以在家里信主、不用去教会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姐姐和宁太太居然顺从的坐了下来,开始充满同情地和刚刚进来的老太太聊了起来。什么!她们真的想要留下来吃饭吗?怎么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好像我想要做的事一点儿都不重要似的!她们可以和这个老太太说话,跟她讲主的事情,但是我只有坐在那儿听的份儿!当然,我是应该多听,但是我无法忍受一整天都在听这些奇怪的中文!我还有很多的事儿没做呢!

正像我预想的那样,这顿饭真的很难吃。实际上,这顿饭坦白说比我预想的更糟糕。在主人的全力挽留下,小妮她二姑婆也留了下来。她们没完没了地谈啊、谈啊,谈了很长时间。她们试图教她做一个简短的祷告,但她实在太笨了!教了一遍又一遍,但她始终学不会自己祷告。

最后,我放弃了所有早点回家的希望。我像一块石头那样,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我们与他们道别,开始往回走。当我们走到家门口时,太阳已经马上就要落山了。我感到很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天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很饿(不管她们怎么劝,我实在吃不下饭桌上的那些饭菜),而且心里感到很厌烦。然而让我感到最不痛快的是,我姐姐对所有这一切都好像感到若无其事。她把这些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难道那些就是我今后将要面对的吗?我来中国就是为了这些吗?此时,我开始意识到今天的经历并不只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这样的事情在一年里的任何一天都可能发生。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突然间,我明白了。原来我把一天的时间都计划好了,而且不想让我的计划受到任何干扰。当我拟定得好好的计划受到了干扰以后,我没有去积极调整自己、而是生闷气。我原本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切的事情,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享受到。一整天我都使自己感到非常沮丧,只是因为我无法支配自己的时间、而是在被动地让别人来支配我的时间。

“亲爱的主啊!”我跟主祷告说,“我从此不要再这样以自我为中心了!我知道,我企图自己去安排一天的时间,但是你却把我的时间派上了更好的用场!主啊!请你赐我一颗开启的心,让我无论什么时候去乡下、无论是哪一天的开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够接受、并欢喜享受你所安排的一切!”

真奇妙,“人的态度”虽然是件小事,却有如此大的影响。这件事以后,当我再去乡下的时候,就再也不预先计划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了。我也许可以在午饭之前回家,也许要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能回家,甚至要在那里过夜——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时间属于主,就应该完全交与主来支配。我发现,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态,我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可以利用任何的机会。无论所待的时间与我的预期相比是长是短,我都可以安然享受每一刻,因为这些都是神的计划;神的一切计划都是美好的。2

[1]女孩在孩童时双脚被缠裹起来,限制其生长,使脚变得很小。
[2]摘自:《主与我同在》(The Lord Stood By Me, Philadelphia, China Inland Mission, n.d.), 67-75. (现已脱印。)
(尚牧译,闻则信校)

第七章 正常婚恋的权利

此时我正住中国内地会所隶属的一个位于英属温哥华的宣教之家。内地会已接受我的申请,即将派遣我去中国作宣教士。再过两个礼拜,我就要乘船前往中国。我的三个姐姐已经先我一步,是已经住在那里的宣教士。其中一个姐姐已经在那里事奉了六年,并且在这期间结了婚。她现在快要回国短休述职了。另外两个姐姐去那里的时间还不太长,她们还都是单身,被安排住在一起。那天,我收到了她们的一封来信。这封信是从一个坐落在小山上的度假区写来的。这个度假区是我们宣教之家所设立的。她们和其他一些人去那里躲避盛夏的酷暑。顺便说一句,对于宣教士们来说,避暑度假区往往是最容易产生爱情火花的地方。这封信生动地描述了她们在那儿的生活。信的结尾这样写道:

“我们一共三十三个人,其中有七对已婚夫妇,带着九个孩子;另有九个单身女士,只有一个单身男子!我们听说还有另一个单身男子要来;即便如此,我们估计也没有什么希望!”

吃饭的铃声响了,我急忙下楼。那对穿着过时衣服的老夫妇是谁?或许有人说过,那天我们会有访客,不过我一丝印象都没有。当他们被介绍给大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一对刚刚从中国回来的宣教士!大家都坐下来以后,我发现自己就坐在那位女士旁边。

“刚才他们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她略带歉意地问道。“我总是记不住人的名字。”

我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她突然变得兴致勃勃:“你姓威廉森?”她说。“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在中国?”

“是的,我有三个姐姐在那儿。”我回答道。

“啊!这太凑巧了!我在上海时听说……不,你一定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因为这是刚刚才传出来的消息……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你姐姐!我们即将离开上海时,听说有一对年轻人订婚了,大家都为这件喜事而欢天喜地。我几乎可以肯定……”她转身问她的丈夫,“亲爱的,我们临离开上海前所听说的那对新订婚的年轻人,他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丈夫记不起来了。“无论如何,我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你姐姐!”她宣称。

“我姐姐!但是,这不可能!”我想到刚刚收到的信,急忙回答道。“哪个姐姐?她叫什么?”

遗憾的是,她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居然会有两个威廉森小姐在中国服事。至于那位男士的名字,她也毫无印象。这件事情听起来好像极其模糊,有点像天方夜谭,于是我很快就把它忘记了。

一个礼拜以后,我又收到一封两个姐姐寄给我的信。令我非常吃惊的是,她们在信中说,就在上封信寄出后的第二天,另一位单身男宣教士来到这个度假区,我的小姐姐很快就和他订了婚!

当我终于从震惊中稍微缓过神来时,我想到了我那个已婚姐姐的恋爱故事。那个故事也发生在中国。那位后来成为她丈夫的男子原本住在另一个宣教站,和她服事的宣教站相隔几千里。故事发生的六、七年之前,他们在美国的一所圣经学院稍微有一点彼此了解。突然间,他开始给我姐姐写信;在写了两、三封信以后,他就向我姐姐求婚。姐姐赴上海结婚之前,对姐夫的全部了解基本上只是通过他写的那几封信。

当时,我的另一个姐姐作伴娘,陪准新娘一起去上海,参加他们的婚礼。这位作伴娘的姐姐后来告诉我,当她们一起到上海火车站去接那位比他们晚到一天的准新郎官时,她差点发了心脏病。当晚,她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想:“新娘子会不会在见到他本人以后又不想嫁给他了?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嫁给一个陌生人的!”

然而,后来的日子使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准新娘愿意嫁给他,因此她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你也许会说:“你一家人怎么都这么奇怪!你姐姐们为什么都要用这种冒险的方式来匆匆忙忙地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不;一点也不奇怪。这种婚恋方式在宣教士中非常普遍。其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在宣教工场上,要认识一个适婚异性,机会是非常少的。除非宣教士为了婚姻而放弃他的呼召,否则他的选择范围仅限于其他的异性宣教士。而宣教士们在宣教工场工作的时候,通常分散在相距很远的不同地方。大多数宣教站往往只有一个家庭,二至四位宣教士。显而易见,两个单身的异性宣教士不太可能被安排在同一组里。再说,用这样的方式来分配宣教士会被认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通常情况下,几个单身的女性宣教士被派到一个宣教站,一个(或者,若有可能,几个)单身男宣教士往往会被派去另一个宣教站。宣教士的旅行,除非是去避暑,通常限定在自己服事的地区内;不同地区的宣教士很少见面。

另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是,在许多异教地区,当地的习俗对男女交往常常设有许多限制。大多数宣教士住在便于和当地人接触的地方,这是一种明智、正确的做法。宣教士如果不愿意与当地人交往,不太可能会带领很多人皈主。为此,他们常常鼓励当地人(包括基督徒和非基督徒)自由地进出他们的家中。实际上,他们事工的一大部分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接触过程中完成的。宣教士作为陌生人,给当地带来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因此,毫不稀奇,人们一定会用放大镜来仔细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人们观察他们,有时是为了批评他们,有时是为了模仿他们;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被人们所关注。如果观察者从宣教士那里看到了美善的东西,他们就有可能会皈信宣教士们所传讲的那位主。但是,如果他们从宣教士那里看到了令人厌恶的东西,他们就有可能被绊倒、并转身离去。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考虑当地的风俗。许多时候,在我们看来仅仅是普通友谊的异性关系,在异教地区往往不被认同,甚至被怀疑为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在此类事情上,宣教士的纪律通常是非常严格的。下面这一段话引自《中国内地会海外宣教使团工作手册》:

当宣教士身处东方人当中时,他在日常生活中必须遵行基督徒所应具备的端庄和礼节标准,而不仅仅是西方人的标准。这一点非常重要。必须谨记,因一次的疏忽而违犯了当地的习俗,将有可能使当地人受到冒犯,让他们对我们产生恶劣的印象。这有可能会严重妨碍福音的传播。女宣教士在接待男宣教士时需要格外小心;反之亦然。我们必须避免任何可能给事工带来误会和伤害的行为。已订婚的男女也应当格外注意自己的行为;必须记住,对于那些已经不受老习俗束缚的年轻基督徒来说,宣教士的行为将成为他们的行为标准。他们会将宣教士朋友作为他们的榜样……已订婚的男女将不会被派往同一个宣教中心去工作。(第21、22页。)

因此,由于所处的交往圈中适婚者很少,加上受到宣教工场当地习俗的限制,年轻的宣教士们通常感到几乎没有任何正常的婚恋机会。只有避暑度假区和邮局是两个仍然向他们敞开的恋爱渠道。因此,难怪他们会很快地利用这两个渠道,以一般人不可理喻的速度订立婚约。换成你,如果你知道自己只有几个星期能够去了解和追求对方,之后你们又要回到各自的宣教站,并且此后至少一年内没有机会见面,没准你也会加快速度订立婚约的!

如果选择终生伴侣是一件纯粹由“自己”决定的事情,那么这种情况在宣教工场上很可能会导致许多悲剧的发生。感谢神,事实并非如此!毕竟,我们希望主替我们作选择,而他是完全可以倚靠的。诚然,每一个年轻宣教士都应当明确地为这件事祷告。如果神选择要配合两个人成为夫妻,他将会负责让他们有机会相遇,也会在他们心里放进被他所引领的印证,所以他们没有必要犹豫或是害怕。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心思固定在某件事情上,却不管它是否符合神的旨意,其结果必然会导致灾难。相反,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完全交托给神,相信神会按照他的完美旨意来成就,我们就可以充满信心地往前行,知道若是神引领我们走上婚姻之路,这条路必如“义人的路,好像黎明的光,越照越明,直到日午”(箴言4:18)。如果有人对这一点有什么疑义,可以看看任何一对宣教士夫妇。尽管有诸多困难和危险,宣教士中婚姻幸福的比例肯定比其他任何职业都要高。

还有另外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任何一个会思考的年轻人都必然会看到,如果在宣教工场上单身女性是单身男性的两倍(事实就是如此),某些女宣教士要么必须嫁给不做宣教士的男性、并因此离开宣教工场,要么她们必须一辈子独身。人们常常感慨宣教工场上缺少男性;确实,在许多情况下,如果有比较多的男性宣教士,一些工作会比较容易做一些。然而,我永远忘不了我的一个姐姐对我说过的话:“在进入宣教工场前,我曾经认为,之所以那里的女性比男性多,是因为女性更能将自己的全部身心献给基督,为他所用。但是,等到我进入宣教工场一段时间后,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我相信,神之所以呼召更多的女性来服事他,是因为宣教工场对女性的需求更大一些。”

宣教工场上有大量的未婚女性宣教士,并不是因为在宣教工场上女性碰巧多于男性,而我们又不实行一夫多妻制,所以就剩下了一些。真正的原因是,有些工作只能由她们去完成,其他人无法完成。大多数男人需要有个妻子;事实上,对于大多数类型的宣教工作来说,男人有妻子、有家庭对他们是一种帮助、而不是一个障碍。男宣教士即便已经结婚,还是可以离开家庭,一连几个礼拜或几个月去从事一些繁琐、但常常是必不可少的宣教事工。但对于一个已婚的女宣教士来说,一旦变成了母亲,她就会被孩子拴住,这也就意味着她被拴在了自己的家里。她可以在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从事一些宣教事工,但让她外出宣教就不那么容易了。她无法离开自己的家,接连几个礼拜或几个月参与妇女福音队的事工。她无法一个教会又一个教会地去带领妇女查经班。在很多地方,当男性宣教队的事工结束、并离开了以后,当地的女性事工往往还完全没有启动。这就需要有女性宣教士去当地的女性中去做工。确实,很多的事工可以由已婚的女宣教士去做,但是由于她们身上的家庭责任,有些工作是他们无法胜任的。

“那正是我想要做的事工!”一位年青的女宣教士这样宣布,“在乡村里待上几个礼拜或者几个月,住在当地人的家里,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样的工作才真正有意义!我打算永远不结婚了!”

“哦,”另一个女宣教士说,“有很多的事工肯定只有结婚的女性才能做,未婚女性无法去做。再说,我没有独身的恩赐!即使在宣教工场上女性比男性多一倍,那又何妨!总有一部分女人要结婚,我就作这‘一部分’中的一员吧。”

呵呵,朋友们,你们两个都错了。究竟哪种工作是你想要做的,这不是由你说了算;你是结婚、还是单身,这也由不得你。大多数女孩都想结婚;既然如此,神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位保持独身。正视这个现实对她们是有益的。但是,我并不是在鼓励任何人立下单身的誓言!我知道一位年轻的女宣教士,她告诉自己的同工、甚至当地的基督徒,她将永不结婚。后来神开始对付她;于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俘获了她的心。她最终降服于神,放弃了自己梦寐以求、自我盘算的那种宣教士生涯。几年后,她快快乐乐地成了一个宣教士的妻子和孩子的妈妈!

上面所描述的情况大多数发生在年轻的女宣教士的身上,但年轻的男宣教士也可能会面临这些情况。在少数情况下,男性也有可能必须保持单身,尤其是当他从事一些女性无法胜任的拓荒事工的时候。这可能意味着他必须放弃任何可以称为“家”的东西。即使是两个单身男性在一起,“配搭工作”通常也会是件很凄惨的事。但是当神的呼召临到时,神会赐下恩典。从这个角度来看,女性的情况确实比较容易一些。两个未婚的女性生活在一起,能够建立一个比较像样的“家”,但大多数男性却不太可能有这样的恩赐!

单身女宣教士相对于已婚女宣教士来说各自孰优孰劣,是一个常常辩论的话题。当然,单身女性可以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宣教事工;但是,已婚女宣教士可以为自己所服事的已婚女性提供某些特别的帮助,而这常常是单身女宣教士无法提供的。这并不是一件任何人可以随意决定的事情。我们要记住,“各人领受神的恩赐,一个是这样,一个是那样”(哥林多前书7:7)。无论神呼召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做。每个不同的呼召都伴随着神的祝福。有时候当看到宣教士在宣教工场抚养孩子所经历的“肉身的苦难”(参:哥林多前书7:28),[1] 我们不禁感叹,还是单身生活更加容易一些。当然,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容易一些。但是,过单身生活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人在心里都渴望自己“归属”于某个人。也许,对于单身宣教士来说,最困难的事莫过于,她永远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尚牧译,闻则信校)

第八章 拥有正常家庭生活的权利

“结婚以后,女宣教士应继续她的工作。婚姻状况的改变可以给她创造新的服事机会。当然,她需要在语言学习、照顾家庭与回应作宣教士的呼召三者之间分配好时间。为此,她需要在自己的装束与生活习惯方面作一些必要的调整。但如果她经过祷告接受了自己婚姻生活的责任,她就能够分配好时间与精力来完成这几方面的职责,而不至于长久感到顾此失彼。

基督徒建立家庭是为了荣耀神,并传扬福音。为此,宣教士需要避免的一个问题是过分关注家庭生活,以至于影响了他们在蒙召服事的群体中的事奉。夫妻双方都有责任不要影响对方的事奉。宣教士有了孩子以后,自然会有了新的责任,但应该注意,不要让家庭事务完全占据了夫妻任何一方的时间和精力。在一个充满爱、同时有严格教养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仅给父母带来喜乐,也是福音事工的宝贵资产。但是,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福音工场,如果对孩子过分娇纵而不加管束,则会对神的工作、对宣教机构的声誉造成严重损害。”

《中国内地会海外宣教使团工作手册》,

1955年,第22页

啊!基督徒的家庭是多么地美好!能够在成千上万黑暗的异教家庭中建立一个真正的基督化家庭;能够在那些对基督的爱一无所知的世人当中用真实的家庭生活展现基督的爱,这是何等的权利!

神却没有把这一权利赐给我。主并没有领我走上婚姻之路。但是,通过观察福音工场上的一些结婚不久和结婚多年的夫妇,主让我看到了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局外人观察这些夫妇,看见的只是他们的家所散发出的爱和福乐。但是我在他们当中一些家庭里居住过。我发现这些年轻夫妇时时刻刻需要面对许多问题、甚至挫折。我不禁怀疑,如果我是当事人,我是否能够像这些夫妇那样潇洒地处理这些问题。

让我们来看看一对福音工场上的年轻夫妇所要面对的问题。我们姑且称他们为约翰和玛丽;他们都是平常人;他们所面对的问题正是大多数年轻宣教士所面对的。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是玛丽所梦寐以求的。在临去福音工场的几个月之前,玛丽和约翰结为夫妻。她在语言学校读过一个学期。他们此时正住在一对较年长的已婚夫妇家里,要等他们有了足够的语言能力、并对当地的风俗习惯有了足够的了解以后再送他们到自己的宣教站。玛丽发现学习那门语言很容易,但约翰却感到很难。在被派到宣教工场两年多以后,他们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一梦想才得以实现。在他们去福音工场后不到一年,他们的儿子小大卫就出生了。玛丽要照顾儿子,因此每天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少了好几个小时。幸好玛丽的语言天赋甚高。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宣教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长时间、不受干扰地学习语言(这对他们来说仍然是必要的)已经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在他们被派去的宣教站有个小小的教会,他们当然希望尽最大的可能来帮助这个教会,尽管他们的语言能力有限。他们找到了一个语言老师,但这个老师不如以前的那位老师好。玛丽雇了一个小女孩来家里帮忙,但这个孩子没有受过训练。在最初的几个月,玛丽感到与其训练这个孩子来做事情,还不如自己做起来省事。他们有许多访客,其中有基督徒,也有非基督徒。约翰很喜欢跟那些来访的男人们交谈。尽管他的口语在进步,但语言课程所要求的阅读课程却进展极其缓慢。玛丽常常盼望着快快地把客人送出门去,把约翰领到书房,让他在书桌旁坐下,把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做他的阅读功课!

玛丽的肩上担负着照料孩子和照顾家庭的双重重担。幸好她很喜欢学习。她常常说,她是一个年轻的妈妈,所以主在学习语言上给了她特殊的帮助,因为主知道她每天有多少事情需要做!她极其忙碌,常常需要读书到深夜,健康因此受到了损害,感到精疲力竭。流感季节来临,她轻易就成了疾病的靶子。可怜的约翰!他只好同时担负起护理玛丽、管理家庭、照顾孩子的三重责任。而玛丽在病中最担心的事情是,她的疾病会使约翰荒废了学业。

玛丽还没有完全恢复,大卫的小妹妹就出生了。好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在生病之前,玛丽曾经受邀每两周在妇女聚会上作一次圣经短讲。这些短讲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准备;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玛丽几乎不可能有这样长的时间来准备这些短讲。她的健康恢复得很缓慢,最后终于决定在那年夏天早早地就将她和孩子们送到山上的度假区去疗养。当她回到宣教站时,她惊恐地意识到,她已经有六个月没有用当地的语言来宣讲信息了。

但她各方面都感到好多了,于是安顿了下来,又开始做她的宣教工作。那个雇来帮忙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在可以放心地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照管了。尽管约翰的语言学习进展缓慢,但他总有办法让对方明白他讲的话;那间小小的教会也在增长。在约翰的鼓励下,教会成立了一个布道团,去临近的乡镇去传福音。有时候他们一去就是好几个礼拜。布道团坚持要约翰跟他们一起去;事实上,这也是约翰最喜欢做的事。但是,这样一来,玛丽越来越经常地被留在家里,孤独地跟孩子在一起。她所憧憬的为约翰所建立的欢乐家庭在哪里呢?当约翰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爱她、疼她,但他离开家的时间实在太多了!而当他好不容易在家的时候,常常还有客人来造访他。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没有访客的夜晚,她常常渴望对约翰说,“来,坐在这把休闲椅子里,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在一起的温暖幸福时光。”但由于她的清教徒背景,她常常压制自己内心的渴望,而是看一眼钟表,欢快地说,“啊,你还能挤出一两个小时来学习呢!真是太好了!”

光阴似箭。约翰持之以恒地学习语言,并终于极其缓慢地通过了所要求的考试科目。与约翰相比,玛丽所拥有的学习时间少多了,但她在学习进度上却常常走在约翰前头。当然,她并不奢望在对口语的掌握上与约翰争胜!起初,她企图把自己的一些问题留下来让约翰来解决,但后来她发现约翰从乡下回家以后总是非常劳累,就不忍心再烦扰他。于是她尝试着自己来独自解决其中的大部分问题。孩子很快长大,通常都很健康,但也有好几次得了很严重的病。当这些事情发生时,她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尽管距离最近的合格医生也有好几天的路程,但最大的医生总是就在他们跟前!

大卫四岁那年,两名刚完成语言学习的新宣教士被派来跟他们一同工作。这是两位聪明伶俐的女孩。玛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欢迎她们的到来。这个宣教士的大家庭一下子变大了许多,玛丽必须用更多的时间来照顾这个大家庭,但她没有任何怨言。这两个女孩中,一个语言学得很快,另一个则学得较慢。当这个学习较慢的女孩灰心丧气地跟玛丽诉说她的苦衷时,玛丽安慰她,约翰当年学语言的时候也很慢!这两个女孩非常喜欢他们的两个孩子。玛丽几乎有点过分谨慎地告诉两个孩子不要去打扰她们二人,因为她们需要全身心地学习语言。那个学得快的女孩叫爱丽丝,她很快通过了两门语言考试,然后跟着妇女福音队下乡去了一个礼拜。(这个妇女福音队是一年前成立的,玛丽是主要发起人之一。)自从教会的布道团成立以后,玛丽就希望亲自下乡去做妇女福音的工作,但是……唉,她有了孩子!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爱丽丝从乡下回来了,叽叽喳喳地叙说一周内所遇到的新鲜和令人振奋的事情。(幸好她的肠胃没有什么问题,见到什么就欢欢喜喜地吃什么,也没有闹肚子!)可怜的玛丽只好强颜欢笑地尽力“与喜乐的人同乐”。事后,玛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约翰不在家,孩子们睡了),终于忍不住地哭了起来。为了避免吵醒孩子,她只好用床单捂住自己的嘴啜泣。

短休述职的时间终于到了!当他们回到家乡时,开始时家乡一切显得很陌生,但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每个人对他们都极其慈善,送给他们无数的礼物。他们与家人和朋友的会面非常美好,正如他们所预期的;但带着孩子住在其他人的家里让他们感到紧张、为难(尽管这些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亲人)。亲戚们都极其宠爱两个孩子,这使得管教他们变得非常困难。最后,他们终于租了一套公寓,住了几个月的时间。大卫也开始上幼儿园。约翰常常被邀作为短休述职团的代表作报告,他往来忙碌,在许多地方作报告。有时玛丽会忍不住叹一口气,心想,她与约翰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在这个短休述职期内比在宣教工场上的时候似乎还要少!

在家短休述职的时光固然美好,但他们盼望早日回到宣教工场!一想到这里,玛丽的心就像被扎了一刀,因为回到工场就意味着必须送大卫去上学了。那所宣教士子女学校离他们的工场很远,他们只有在夏天和短休述职时才能见到孩子。一想到这里,玛丽心里就伤痛:大卫年纪这么小就得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和陌生人在一起吃住!她真希望能够把孩子多留在身边一段时间,在家里教孩子。但他们那个宣教区的负责人很严格,坚决要求将所有学龄儿童都送去那所宣教士子女学校上学!她多么希望他们可以通融一点!他们一点也不理解作妈妈的心情!但这一想法还没有在她心理形成,她的心就开始责备她。他们当然知道作妈妈的心情!他们中间大多数人自己也有孩子。他们那样做都是为了孩子的益处。她没有受过幼教训练,而且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哪儿还有时间来教大卫呢?

况且,她又想,大卫需要与同年龄、同种族的孩子住在一起,需要通过学校生活去学习“施与受”。几个月的幼儿园生活已经对孩子很有助益。况且,在宣教工场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困难。当他们仍然在工场的时候,她尽最大努力刻意不让大卫感到自己与他的玩伴有所不同或高他们一等。但那些孩子所做的有些事情,她仍然无法让大卫去做。大卫总是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以像其他孩子那样用手背来擦鼻涕?为什么他必须按时上床睡觉,而其他孩子爱什么时候睡就可以什么时候睡?她当然从来没有说过,“因为你是美国人,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大卫好像还是学会了那种态度,那种比当地孩子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她仍然记忆犹新,自己曾企图改变这种状况,但却力不从心。

所以,为了避免让他滋长这种骄傲、蛮横的个性,有必要让他离家去上学。她一转念又想起另一件事。一天,大卫在恼怒中用一种很脏的话大骂他的一位玩伴,玛丽只好打了他的屁股。他从哪儿学到了这些脏话?(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大卫毋须练习很快便都学会了。)她不明白那些骂人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在屋子里无意听到那位教圣经的女老师在责备他,于是出去问那位女老师,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女老师本不想告诉她,但禁不住她一再追问,就告诉了她。绝不能让他这样!如果跟在她身边待在内地会让他沾染这些污秽,那么她别无选择,一定要送他去上学。她祷告神:“亲爱的主啊,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我想他必须去上学。但是,哦,天父啊,一想到要送他去上学,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回宣教工场的时间终于到了。约翰和玛丽回到了他们的宣教工场。大卫也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离家上学那天,大卫勇敢地忍住了没有哭,但他那凄惨、无助的眼神却让他父母的心像刀割般地疼痛。他们试图忘掉这种痛楚,试图去想象当他们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主内亲爱同工时的喜乐。但是,他们没有等到这种喜乐!他们突然紧急被召去一个很困难的地方,一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宣教工场。在经过长时间讨论和祷告以后,他们决定顺服这一安排。他们无法回到原来的工场,即使是去看一眼也不可能。很快,他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跟陌生人在一起工作。他们租了两间屋子住了下来,试图去解决教会里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一个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棘手问题。

故事结束了,但是生活还必须继续下去。人的心常常会将目前的困难放大,而对将来的可能性充满憧憬。当约翰和玛丽身处第一阶段服侍中时,他们以为这段时间充满艰辛。但当第二阶段服事开始的时候,他们回头再看第一阶段的服侍,感到那时所遇到的问题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客观地看,约翰和玛丽的第一阶段服侍确实比较容易。首先,他们那么长的时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宣教士常常需要不断地搬家,居无定所。例如,一位宣教士开辟了一摊极其重要的事工,但却因过度劳碌而累垮了,必须回国去短休,而你是唯一可以接替的人选。或者,由于事工的扩展,新的工人加入,老的工人就得往远处搬迁、散开。也许,战争爆发了,你的宣教站正处在战区,因而你必须撤离。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可能必须突然间就得拆家、搬家,又在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寻找新的服侍人群,熟悉新的问题,有时还必须学习新的方言。

约翰和玛丽在第一阶段所遇到的其他事情相对来说也是比较容易的。他们没有遇到“难以相处”的同工。他们没有去做拓荒的工作,也没有遇到不友好的服事人群。他们没有陷入棘手的教会难题之中。教会中的人都很愿意与他们合作,而且很愿意向他们学习、并效法他们的榜样。在健康方面,他们没有遇到超乎寻常的疾病问题。况且,他们在第一阶段所取得的成就足以编成故事,成为年轻宣教士竞相效仿的典范!

这并不是说,约翰和玛丽没有遇到困难。在宣教工场,困难是常有的,约翰和玛丽也不例外。但是,他们成功地克服了所遇到的困难。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主要是通过放弃了他们的一些权利;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们放弃了过正常家庭生活的权利。约翰在家时,家里几乎总是有访客;终于有一天家里没有访客,约翰又坐到了他的书桌旁去读书。后来,约翰必须离开家去工场工作,一走就是好几天、甚至好几个礼拜,于是玛丽只好既当妈又当爹。约翰必须放弃跟妻子、孩子正常在一起的权利。即使是玛丽,也无法完全按照她的意愿跟孩子在一起、为孩子安排一切。况且,最初的几年一过去,他们的家就不再只属于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其他人跟他们住在一起。自始至终,他们必须把主的工作放在第一位,把他们自己的家放在第二位。

然而,难道不正是这种自我牺牲的态度让他们的家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家庭吗?试想,如果他们把自己的家、而不是主的工作放在第一位,如果他们的家成为以自己为中心、以自我享乐为目的的处所,这个家岂不就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了吗?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家庭不是真正的基督徒家庭。约翰愿意经常离开家,愿意做出大量牺牲,是因为对主的爱占据了他的全身心。正因为如此,主的同在,包括那种可以感知的同在,以及主同在的原因,让这个家庭蒙神赐福。约翰和玛丽高兴地把其他人接到自己的家里,真诚地欢迎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不希望这个家只属于他们自己,而是因为他们把主的工作摆在了个人的愿望之上。他们计算了代价,把孩子送到远方的学校去上学,因为他们知道这对孩子是最好的,对主的工作也是最好的。他们对基督的爱胜过对家庭、对孩子的爱,甚至也胜过了互相之间的爱。如果他们紧紧抓住自己的家不放,把这个家放在第一位,那么他们就会失去了它:失去了他们所期望的、一个以基督为中心的家。但是,当他们放弃了它的时候,他们反而得到了它:得到了一个真正彰显基督之爱的家,这爱乃是驱使他们每个人去生活的力量。
(闻则信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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