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是个寡言的人,但丝毫挡不住他的幽默。老人们常说,“像他这样的人,要么不说话,说句话就给你叼到点子上。”无论是老人们的话还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都验证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几个例子都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他的噱头。
2014年的秋天,我俩参加朋友们组织的驴行活动,去了伊春的一个森林公园,一路上大家欢欢喜喜地登山赏景。爬到了近顶峰处,大家又累又饿,迫不及待地找了处有石桌石椅的平整之地,拿出各自带来的看家菜肴,狼一样大吃起来,几个男人还喝起了罐装啤酒,伴着这五花山水、凉爽的山风,大家有说有笑,好不惬意。突然,有位大哥说:“此处应该有歌声!”“对,哪位大姐来一曲!”又一位大哥凑趣说。话音刚落,一位大姐唱起了《浏阳河》,婉转悠扬的歌声响彻山林,我受了她感染,马上宣布“我唱一首《塞北的雪》!”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唱了,你唱别人还吃不吃饭了?”众人一阵哄笑,有位大哥当场喷了饭。我始料不及,待反应过来是丈夫在撅我,几乎恼羞成怒,但碍于面子没有发作。我刚参加文艺工作不久,他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揭我老底,我很生气。后来他解释说,正因为你是搞文艺的了,有些场合才不能表现了,要不人家会说你不专业。我想想也是。
我在文艺领域是名新兵,什么都想学。2015年临近春节的一天晚上,我欣赏着精致的生肖窗花,突发奇想,说要跟陶老师学剪纸,躺在床上的他听后哈哈大笑,说:“就你那手,笨得跟猪手似的,连削个苹果都不会,还学剪纸呢!”我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嘴上却还分辩着:“谁说的?谁说不会削了?就是削得和你们不一样呗!”呵呵,我削苹果的方式是我自创的,从小,习惯了,水果刀冲外转圈削,看上去吓人,总像是要削到手似的。莫不是,剪纸真的不适合我?
2017年春,我有幸参加了一次全国培训。在培训班上,见到了国家层面的部门领导,学到了许多新鲜的业务知识和先进的工作方法,并且结交了许多多才多艺的一个领域的同学。我受到很大的激励,精神很是振奋,有了一些新想法。在丈夫接我的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开了话匣子,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眉飞色舞的,动作一定是手舞足蹈的,他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对我说:“我看你参加的不是全国培训班,是吹牛培训班!”我一下子愣住了,霎时大笑起来,消解了旅途的疲劳。他在激励我,有想法要付诸行动。
丈夫就是这样一个幽默的人,他的玩笑总能让我在笑后领悟到什么,让我保持清醒的头脑,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使我想起了纪伯伦的那句名言:“再遥远的目标,也经不起执着的坚持。”
前不久,他的一个玩笑还引发了我们对于生命的思考。
我在《散文选刊》上读到刘纳的一篇散文,名字叫做《读〈一个人老了〉,联想开去》。晚饭时,我向丈夫分享我的读后感。我讲,结合我的工作实际,我悟到:人到中年要珍惜当下,当下面临的问题是是否进步的问题,相比未来的问题,是清浅而富有生命力的。而未来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是否退休?是否健康?是否生存?一个比一个严峻。这样的感悟是积极的,可是之后我随着作者联想开去的行文又消极了起来。
我接着讲,作者中间所写,主张有质量的老年生活,反对低质量的长寿生活,还举了一些老年作家在失能前自杀的例子。我说我受到感染,对此种做法是同情、理解的,是支持甚至是赞成的,我把自己也摆了进去,特意强调在我成为作家之后,因为我认为作家思想感情丰富,其创作经历使其经历了丰富的人生,活这一辈子值了,最重要的是家人会因为他们是作家这个特殊身份,在他们走后,面对社会不会太过难堪并且能免受指责。这样是人间的绝唱,达到了尽美。我的表述是悲哀的,表情是悲戚戚的,甚至于我话中的语音都是颤抖的,我认为我所讲的这一切足以打动他。谁知,他又大笑起来,迅速地说:“如果是你,只会让人想到你是腐败了,不会想到你是作家,你就白死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猝不及防,顾不得悲悯了,随着他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端起他面前的啤酒杯咕咚咕咚喝个底儿掉,之后醉了,不是喝醉的,是被他的笑话笑醉的。
其实,我后面还有感受没讲,却被他一语中的了。刘纳在散文结尾处写道“当我老了,常常不恰切地想起鲁迅许多年前写下的话:‘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我不是‘勇士’,也并非‘敢于直面’,只能自己给自己仗胆,去直面‘一个人老了’以及与‘老了’相关的一切事。”我想,刘纳这篇散文的主旨在这里,在这结尾处一目了然。
我将继续在丈夫的幽默中成长、生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