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初次接触胶片摄影时,摄影课成了我最大的噩梦。
勒梅老师是一个谢顶,驼背,年过六旬的古怪老头。他时常戴一顶老气横秋的贝雷帽,身上永远穿着清一色的灰色衬衫。就连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孤傲,仿佛对一切凡俗之事充满了不耐烦。如果你看过他那些拿下国际大奖的作品,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但面对学生,他有时又严苛得像个恶魔。
勒梅老师从来不教你怎么拍好照片。他只教学生如何使用相机,如何冲洗拍出来的胶片,如何在暗房里制作prints,或者如何把照片扫描到电脑里用ps处理。
剩下的,你要靠自己摸索。当心了,勒梅老师是一个对平庸充满了厌烦的人。如果你只是拍了一张“漂亮”或“好看”的照片,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你一个刚及格的分数,并且把你的照片批评得一无是处。
我的第一张暗房照片只拿了七十多分。顿时,我感到生活黯然无光,难过得几乎想要换课。
能拿到高分的作品,必须给勒梅先生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勒梅先生来说,摄影是一门艺术,而不是一门技术。他讨厌千篇一律的人和千篇一律的视角。他不会“纵容”空洞而没有内涵的生活照,静物照,风景照。要想得到他的赞赏,你必须证明自己有和别人截然不同的观察与思考世界的方式。
用他书里的一句话来说,摄影的目的是“拍那些如果你不拍下来,就永远不会有人能看到的画面”。
为了拍出这样“与众不同”的照片,我踏遍了学校周围的树林和溪流。我必须训练自己的眼睛能够更加敏感地捕捉到隐藏在光与影之间的细节之美。走近点,再走近点。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磨合,我渐渐找到了一点门路。虽然勒梅先生的批评还是那么不留情面,但是如果你撞大运般做对了什么,他也会不吝啬地鼓励你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努力。一个学期结束后,他的学生大多数能拿到90分以上。这绝不是因为他放宽了评分标准,而是我们全都无一例外地,被勒梅老师硬生生逼出了独立视角和风格。
如今,勒梅先生的一个凛冽的眼神依然具有让我胆战心惊的能力,但是我们的关系已经改善许多。是他带领我发现了摄影独立于技术的且高于技术的灵魂之美,让我明白了创作其实是一个让你更加清楚自己是谁的过程。
如果我毕业后有什么特别值得怀念的事的话,勒梅先生的摄影课一定是其中之一。可能以后再没有其他的老师会这样逼着我去不断地挑战自己,去发掘摄影从未被人知晓的特殊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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