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

我每天下班都要坐2路公共汽车,是空调车,一次两块钱呢。现在是热死人的七月,从火炉般的车站窜上公交车,真是极其惬意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无比舒爽。

当然,我上这辆车的主要原因不是它有空调,而是它可以载我回家。我家里可没空调,而且我的房间朝向很不好,白天就老挨太阳晒,晚上又吹不上自然风,所以整个就是一蒸笼。这也充分说明了,我上空调车不是为了凉快这么简单,更多的是我想回家。

回家,多么美好的字眼啊,你大约一定会认同我这个观点吧。

今天车上的人很多,当然,在c城这座大城市,每天公交车的人都是“饱满”的。报纸上说,只有城市公交不论超载多少倍,交警都是不会查的,所以我觉得公交真牛,像特权车一样牛。

我有时候也是会抱怨的,怎么中国这么多人啊,都是他娘熊的草民。恨不得一车子人都蒸发掉就好,这样我就不用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站个四五十分钟了。

可是吧,我有时候又会觉得,也许自己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胡思乱想间,我被人流挤到了公交车的车门口。

后面实在没地方站人了,可是司机一个劲的嚷嚷着要我们往后站往后站,真他娘的熊。

站在车门口确实不好,因为基本每站都有人要下车,于是他们就推搡着我的肩膀,要我让条道出来。于是每当车一靠站,我就得像水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给这帮子草民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后来因为下去了几个人,公交车的尾部有了几个“空缺”。不过我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车门口,没有挪向有利的位置,只是冷冷的看着身边的乘客从我身旁向车后的空座位奔去,并且不断的用他们急切的臀部撞击着我的屁股。

当然,我不动倒不是因为我傻。

——是因为一个姑娘。

我站在车门的右扶手边,她站在左边。

每当车一靠站,我们就“心有灵犀”的扭动起来。她长得并不好看,一头短发,一身清凉的牛仔打扮,看起来还有几分幼稚,这大约就是“萝莉”了吧。

她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痴痴的看着外面,如果她觉得我老是盯着她看,她也会看上我几眼的。

她似乎是新来的,因为我注意到她老是抬头张望车上的站牌。每次她望一望站牌,我们的眼神就会交汇一次。

我实在无法和你说明,为什么我会不由自主的去窥视一个并不出众的“假小子”。她手里还提着什么,或许是刚买的一件衣服,或者是鞋子。我倒是不关心这些,我只是喜欢和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说话,只是偶尔的眼神交流。

车上还有个乡下老妇带着孙女掺和在人群中,孙女很调皮,坐不住,和我小时候一样呢。孙女就在外婆座位附近乱窜,直急的她外婆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骂了她几句才罢。

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就盯着她看了一会,她也不害羞,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我,还拿出了玩具手机,熟练的装上电池,随手按一个数字,就放出了一小段铃声。然后狡黠的冲我笑了笑,她不知道,在我看来,这玩具手机没什么好炫耀的。

我突然发现她也在看着那个小孙女,于是我便又认真的看起她来,她的鼻子有点圆圆的,嘴巴有点翘,头发在夕阳的余晖中有种很好看的黄色。

我开始想我是否该上去和她搭讪呢?她会不会理我呢?还是会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真的会喜欢她吗?她从哪里来?她往哪里去呢?如果我们结婚了,我会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到时候我们老了,是她先死好,还是我先死好呢?

作为一个哲学家的苗子,我莫名其妙的意淫了很多内容。她就一直静静的站在我的对岸,仿佛等着我的泅渡。其实我和她的距离并不遥远,因为人群的推搡,我还触碰到了她清凉的皮肤,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无法揣测她心里的想法,只是知道,她是羞于接触我的目光的。我真是很喜欢这种“却把青梅嗅”的娇羞,含蓄的女子,古典的娇娘。

我差不多要用徐志摩的那句“夕阳中的新娘”了,哦不,我该自己为她写首诗才是,就像流行歌里唱的“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他娘个熊,真是太美好了。

我热血都开始沸腾了,甚至于在开着空调的车内都感到了一股来自心底的悸动。

她一直在我的身边,不言不语,静如处子。

车到站了,这一次她没有扭动腰肢为人群让路——因为她下车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任下车的人推搡我的肩膀,我纹丝不动。

不知为何,我没有追下去的冲动,她也没有回眸。

我们擦肩而过,淹没于茫茫人海。

看着她消逝的背影,我的脑子里只涌出了两个字——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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