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父母听说我要订婚了，自是又惊又喜。
父亲前段时间病了好几回，萎缩性胃炎。医生说，就是早期的，也可以说是能直接导致胃癌。我这边如此着急忙慌的忙终身大事，一方面也是因为担心父母亲的身体。
父亲第一次胃病发作是南元2008年夏天，那时候我还没有车，在天驻屋舍小区一号楼买的房子刚开始装修，租住在铁路屯南铁印务斜对面的一个老房子里。一间卧室，租金200元每月。
母亲打电话说父亲躺了一天不吃不喝呕吐不止，情况危急。我知道，但凡能一两天熬过去的病痛，母亲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我匆匆搭上班车就往家赶，到了县城，租了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一刻也没有停留，直奔家里。
到家时，父亲躺着炕上，不断呻吟着，黑瘦的已脱了相。孩子们都个个面如土色，村医也束手无策的在村口路边张望，母亲见我回来，顿时有了主心骨似的有了点精神。
我给父亲说，赶紧和我一起，去南统州市检查。母亲急急找来几件衣服给父亲套上，扶着父亲从炕上爬起来，下来叽上布鞋，每走一步都在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了等在门口的车里，系好了安全带，把前座放到了能躺着的位置，我坐在正后面，搂着父亲的头，想着能稳一点让父亲睡着。
往老家赶是我一直催着司机的，司机一直抱怨说这么远这么难走，却只给了120元，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开快一点。父亲坐上车后，他却开得飞快，好几回都要把人从座位上颠起来撞上车顶。我说，能开慢点吗？司机却不搭理，只是越开越快。我情绪激动，在后面大声喊：慢一点！司机呢，也不示弱，脚下的油门更是轰鸣了起来，车子就像疯了一样飙起来，大有想去自杀也要我爷俩垫背的姿势。
父亲迷糊着，说，十一（我的小名），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来，说：给师傅好好说，快就快，师傅有师傅快的道理呢。
我一下子悲从心中来，自己的亲人的病痛，一个外人怎么能体会！！不乘火打劫就已经算是高尚了。我说，师傅，我再加你100块钱，车开的稳一点，慢一点。
当时，车就略略的慢了一点下来，师傅在极力掩饰着打劫后兴奋的情绪，没有马上减速，一点一点的，不易觉察的，车慢慢的就稳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在过年前买个属于自己的车了。
到县城转客车时，父亲想吃一个果子，可是只一口，要吐的劲儿又上来，胃里能吐的都吐了，那个劲儿还下不去，想把五脏六腑都抽出来一样。我心里急，可就不知道能怎么办。父亲的身子单薄如秋风中的叶片。十一年了，从我离家到南统州求学开始，就没有能仔细的看看父亲的脸。曾经健康矍铄的父亲哪里去了呢？我努力的想从这十几年的时光里、把那些记忆寻回来，可总是断断续续，一片模糊。
到南统州后，第一晚住在了我租住的房子里，勉强咽了点果子就沉沉的睡去。满头白发的房东大爷说，想着你父亲来了和我一起爬山去呢，结果，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去嘛。
我以为父母会一直健健康康的，有一回和房东大爷聊天，说我父亲来了和你一起爬山去，大爷还一直等着呢。看着满头白发的大爷如此扫兴的表情，我的心里重重的痛着。
第二天一早，先去的是仁义医院，检查后确定是萎缩性胃炎。然后输液。还好，下午，就能吃一些面条了。哥哥过来看望父亲，我突然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情绪，觉得父亲太萎靡不振，责怪道，这么热的天，外套就别穿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当时父亲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眼神，是没有想到，一贯孝顺听话的儿子，会在自己病中，责怪自己，仿佛，相互都不认识了对方。这十几年，儿子变成了一个冷酷的人，而自己，从一个到处都透着精气神的中年人变成了颤颤巍巍的老人。
说出这责怪的话后，我就后悔了，不敢再看父亲的脸。我是在责怪这十几年的时光么，记忆中的父亲乐观开朗，懂音乐熟悉乐器参演过省级小品，70年代时和赵本山都是同一时代的演员，水平不相上下。从我出生到外地求学，父母虽然很辛苦，可父亲从来没有如此低迷过。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房东大爷都每天兴致勃勃去爬山，我的父亲，还不到六十啊。。。
南元09年的春节前，我就去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五棱宏图面包车。
第二次发病时，是在南元2009年年初。以往吃饭狼吞虎咽的习惯，一时半会的改不了。我开车去接时，父母都在乡医院。同样的过程，接父亲到了南统州，输液几日，就好转，吃饭正常，在南统州小住几日就又回了老家。这一回，是坐自己家的车。
那个面包车被人偷走是在南元09年3月底（这辆车车号是南统AL1790，在别的故事里，我会详细讲），是父亲第二次胃痛来兰州刚回去的时候，算起来此车在我们家服役不过半年。那双父亲的布鞋还在车的后厢里呢，也一起被偷了。记得当时慌得都不知道给谁打电话。还好，有买盗抢险。车被偷的事当时没敢给家里人说，后来说起那双鞋的时候，没有法子才告知了母亲，此事件直接导致了父亲的第三次胃痛发作。这一次，父母都或多或少的因为我的事情有些气不顺，不愿意打扰，就到了乡医院。等我知道时，已经痊愈。
这一转眼，就几个月过去了，没有联系。
这一回，好久没有听到儿子电话的父母亲，突然听到了要订婚的消息，自然是高兴万分，母亲更是急切的说，十一啊，那赶紧把人家女娃领回家来，看看我们的这个土庄子，不知道人家嫌不嫌弃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