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消瘦的男人从黢黑的阴影中走出来,盈盈的月光照在了他单薄的肩上。他的身子被黑色的斗篷紧紧的包裹着,每一寸肌肤都藏着严严实实,他裸露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色也是黑的发紫,但五官却棱角分明,他的眼狭长深陷,眼瞳精神而锐利。
这是一条算不上宽敞的马路,因为有个岔口,车辆或行人会不经意的放慢节奏,楼宇间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他的黑瞳里闪闪烁烁。男人发现眼角的泪又一次滑落下来,他的脸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男人知道,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会有悲伤。
男人苦笑一声,何苦为难自己呢,只是那么一瞬的残念而已,一个瞬间以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片刻后自己的记忆也会慢慢模糊抹去。他的瞳孔紧紧的收缩,视线上的点也不断的在切换着。街边情侣的打闹,牵着孩童的父亲,忙着兜售玩具的小贩,货车司机摁着喇叭驱赶着前面的路人。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和次序,有回报就得有付出,这很公平。男人冷哼一声,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周围的一切按部就班。
没有人注意到他,更不会因为他而停下匆匆的脚步。他驻足在路边显得孤单清冷,与这街边的喧闹格格不入。终于他的视线锁在了一个骑着单车个子高高的姑娘身上。姑娘卖力的瞪着脚踏,青春的笑容陷在了男人黑色的瞳孔里。他的瞳孔变得深邃,五彩的霓虹不见了,深陷的眼眶里黢黑成一片。
此时,一辆失控的越野车从拐弯处冲了出来,姑娘控制不住车把摇晃了几下摔在了地上。汽车轮子重重的从姑娘的双腿上碾压了过去,在一片尖叫声后,人群围了过来。这是一起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姑娘随后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肇事者也被警察带走了。
在姑娘倒地的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凝滞了,一切运动的状态变成了静止。男人穿过了静止的画面站到了她的旁边,他的眼角淌着泪脸上却并没有悲伤,他注视着地上躺着的这个青春而鲜活的生命,身子微微的发颤,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徒劳的。
他探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褶皱的黄皮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符咒和神秘的图案。他躲开姑娘失焦的目光,轻轻的抓起她无力的手在黄皮纸上按了一个血手印。月光照在他单薄的背上,他的斗篷被风刮的猎猎作响。随后,男子轻咳了一声,支起身子低着头走出了时间的罅隙,隐入了人群。周围静止的画面又动了起来。
我叫苏珊,是一个有点自闭的高个子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遗弃了我,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他们。我跟着外婆生活。外婆经营着一家小杂货店,用微薄的收入给我买衣服,买食物,供我上学。我不善于与人交流,不管我多么努力,多么小心翼翼,即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也没让其他同学对我投来和善的目光。他们经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个怪物。我怕外婆伤心,常常一个人躲起来,不敢上学。后来外婆知道了,要去学校理论,我不愿年迈的老人去做无谓的争执,我紧搂着外婆,用手去抹她的眼泪。外婆摸着我的脑袋,将自己的玉镯子戴在我的手腕上,她让我不要哭,她说她的玉镯子会给我带来好运。”
玉镯子是外婆的宝贝,是外婆出嫁时的嫁妆,陪了外婆的大半生。在我们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外婆几次想把玉镯子典当出去,又咬牙忍了下来。玉镯子我不能要,我强硬的将玉镯子戴回了外婆手上。不知道是不是玉镯子真的显灵了,在我对生活不抱希望的时候,命运之神眷顾了我。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进入了学校的舞蹈队,接触了芭蕾舞。芭蕾舞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光重启了我的人生,我发现我踮起脚尖旋转的那一刻,世界都跟着我一起旋转,我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天鹅。渐渐的,我变的开朗合群,自信的阳光也出现在了我的脸上。周围的人也慢慢的接受了我,就在我觉得人生出现转机的时候,命运又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外婆病倒了,医生告诉我,外婆因为劳累得了严重的内脏器官衰竭,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星期。这消息就像一个惊雷让我瘫在了地上,一想到最亲的外婆也要离我而去,我颤抖的缩成一团,自闭症又发作了。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一天都是从噩梦中醒来,又哭着睡去。
某天,某个医院。一个容貌清丽的高个子姑娘坐在外婆的病床边,她抓着外婆枯槁的手,流着泪,默默的祷告。此时,一颗明亮的流星从窗外的天际划过。她的脑袋枕着外婆的手睡着了。
恍惚中,苏珊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甬道里。她小心的向四周张望,这无人的甬道两人多宽,没有光源,但又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视线的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甬壁的两侧似乎有一些东西。她屏住呼吸挨近细瞧,发现甬壁上面是一些雕刻精致的浮雕,她伸手去摸浮雕凹凸有致,美轮美奂。
她驻足浮雕前看了许久,她发现这些浮雕都是一个个独立的故事,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失明的孩子,有躲避仇家的流亡者....其中一副竟然像她的外婆。她凝眉深思,它们在讲诉着各自生活的不幸,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浮雕人物的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像在祈求什么。这种相同的动作像是某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