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眼卷子”是我们老家对一种馍食的称谓。每当看到它、吃到它,就想起了缺吃少穿的童年,就想起了母亲作“馍食”时的情景。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家里的物质是匮乏的。父亲母亲养育了我们四个孩子,上有奶奶和伯父,全靠父亲母亲挣工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父亲母亲和我们弟兄四个,一家六口人挤在三间瓦房之内,随着哥哥们年龄的增大,盖房显得尤其迫切,用人干活儿就成为了常态化。
父亲带着请来的邻居或者是匠人,到离家一里地开外的近坡去开凿石头。母亲便在家张罗着饭食,中午一般是鸡蛋面条,并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晚间的“油眼卷子”在母亲的一双巧手下蒸就了,我也能跟着“沾光”,这也成为了我弥足珍贵的儿时记忆。
用人的前几天是要准备好“酵子”的,那是一块玉米面或者是白面加水之后的面团,夏天在自然的环境中就可以发酵,冬天需要放在火炉旁边,在高温的炙烤下才会发酵。等闻起面团发酸,拉起来丝丝缕缕,充满无限小孔的时候,“酵子”也就成了。它的作用是在高温的作用下,把面的活性充分的调动起来,使它无限的柔软、香甜。
把“酵子”放进和面盆里,加适量的水,再倒入适量的面粉,用手搅拌均匀,活成软硬适中的大面团,然后搁置下来,让它“行”上一段时间。让“酵子”和面团充分的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二为一。
母亲把面团用擀杖擀成薄饼,然后,在上面均匀的撒上一滴滴食用油,拉起面饼的边缘粘了又粘,再撒上一点点芝麻盐,这可是“点睛之笔”,被叫做“油眼卷子”的缘由,有时候母亲把盐浸过的葱花均匀的撒在面饼上,代替了盐,白白绿绿的,既有颜色,也提味道。母亲两手拉起面饼的一端,慢慢卷起,最后,卷成了一个长长的大圆柱体,再用刀切成一个个均匀的小圆柱体。
母亲抓住圆柱体面团的两头,拧上几下,就成了螺旋状的面体了,颗颗芝麻坦露在外,又因为卷了好几次好多下,“油眼卷子”也就实至名归了。
“油眼卷子”放进笼里,蒸上半个小时到三十五分钟左右,热气滋滋的外冒,香气弥散在蒙蒙的雾气之中,直逗的在旁观瞧的我,涎水一嘟噜一嘟噜的往肚里吞。
等到热气腾腾的油眼卷子出锅,整个厨房便氤氲在雾气之中,顿有一种云遮雾罩的感觉,香甜气息扑面而来。用力的吮吸着,有麦香的气息,有泥土的芳香,还有油的香味,麦粒的甜味,都集合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让我一次吸个够。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白白的“油眼卷子”,母亲知道我的用意,总是掰下一块,让我单独享用。
先是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已是满口生津,掰下小小的一块,放在嘴中,热热的,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如食甘饴一般;香香的,原始天然朴素纯真;软软咸咸的,入口即化健脾和胃,简直是世上最好的美食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吃完了,还想吃,却只能等到晚上了。
父亲带着帮忙的邻里回到家的时候,一伙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喝的喷香小米稀饭,吃着香甜的油眼卷子,天南地北的海侃神聊着,总不忘再说上一句馍香饭香,夸母亲的手艺是如何如何的好。那种香甜咸味经母亲的巧手调配,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比任何的美食都要强上百倍。而我只顾在一旁饕餮大餐、大快朵颐,心里总在想:家里要是天天用人,那多好,自己天天就有油眼卷子吃了。
母亲过世已整整三年了,每当吃起油眼卷子,每当回去给父亲蒸油眼卷子,我就想起了母亲一个人辛勤劳作的身影,想起了雾气腾腾的厨房,想起了一伙人坐在昏黄的油灯下共享晚餐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