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郑也夫前不久在得到上开设了大师课“社会学专题50讲”。社会学对于我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学科，出于好奇我试听了几期内容。其中第6讲“祖先是群婚，还是一夫一妻？”讲的是人类婚配方式的演变，内容着实有趣，忍不住想要写篇文章记录一下。权当阅读笔记吧。
百年前的论战
一百多年前，恩格斯在其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提出，人类最早的婚配方式是群婚。我没有看恩格斯的原文，不知道恩格斯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郑也夫教授在文中也没有提及恩格斯是如何论证“人类最早的婚配方式是群婚”的，只提到恩格斯反驳一夫一妻制的观点：带着妓院的眼睛看待原始形态，是得不到正确认识的。
无论如何，恩格斯这惊世骇俗的观点引来了当时的社会学家的反驳。有的人指出，在当时存在的原始部落中，实行的都是一夫一妻制，所以以前的人类应该也是实行一夫一妻制。但恩格斯并不认同，他认为是当代人类的婚配制度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现有的原始部落，使得他们实行一夫一妻制。
另外有人指出，鸟类的婚配方式都是一夫一妻制。恩格斯对此观点更不买账，说人类并非起源于鸟类。他认为更有参考意义的是灵长目的婚配方式。可惜的是，当时对于灵长目的研究还没有起步。
郑也夫教授认为，百年前的论战双方证据都不充分，所以也无法得出结论。幸运的是，到了20世纪后半叶，灵长目的研究有了长足的进展。
新时期的证据
研究表明，地球上4000种哺乳类动物中，只有3%选择了一夫一妻制。为何这个比例会如此之小呢？有学者认为，原始的比例应该更大，之是后来萎缩了。为何会萎缩呢？答案是结成群比小家庭更利于抵抗天敌。
小家庭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而群和小家庭是冲突的，结成了群，小家庭就不太能存在了，一夫一妻制自然也会被其他婚配方式所取代。
生物学家认为，婚配方式一般是由群婚制向垄断制，即一夫多妻制，再向一夫一妻制进化的。但是也可能出现倒退的情况，比如由一夫一妻制退回到垄断制。
灵长目动物中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比例是18%，这些都是比人类要低级的动物。它们实行了一夫一妻制，所以比它们高级的人类，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概率很高。但是这个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
研究发现，灵长目的身体特征和它的婚配方式关系密切，其中有两个身体特征有可能帮助我们透视他们的婚配方式。
第一种是二态性，即雄性与雌性在身体特征上的差距。
上图展示的是，大猩猩、长臂猿和人类三种灵长目动物婚配方式与二态性的关联关系。
为什么会出现像大猩猩这样二态性差异巨大的情况呢？生物学家推测，这是由它们的婚配方式所决定的。由于大猩猩采取的多偶制，因此强壮、个头大的大猩猩能在小群体中垄断所有的异性，而后代也继承了其强壮、个头大的身体特征。经过长时间的演变，雄性大猩猩的个头就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如今雄性与雌性2：1的比例。
而长臂猿的情况则不同，因为其采取的是一夫一妻制，所以无论其个头大小，都能获得交配权，繁衍后代。结果就是雄雌身体比例保持为1：1。
从前面的图中可以看出，以二态性这一身体特征而言，人类非常接近于采取一夫一妻制的长臂猿。但是这是以今天的人类身体特征来看的结果。那远古时期的人类呢？
考古发现，南方古猿化石的雄雌比例跟现在的人类是差不多的。但是更古老的人类化石却无法找到，因此我们获得人类进化中的化石链条，也无法得知人类是否由其他的婚配方式进化而来。
已有的证据表明，在二态性上人类接近于一夫一妻制典型的雄雌身体比例。但是它并不是标准的1：1，而是1.1：1，这微妙的差异促使我们继续寻求其他证据。
接下来是第二种身体特征：睾丸。
从上图中可知黑猩猩的睾丸占身体比重是最大的，是人类的3.4倍；而人类是大猩猩的4倍。为何黑猩猩的睾丸会这么大？这还是有黑猩猩的婚配方式决定的。虽然黑猩猩采取群婚制，每只雄性黑猩猩都有与雌性黑猩猩交配繁衍后代的机会。但实际上，在发情期，睾丸较大的雄性黑猩猩由于弹药比较充足，能够跟更多的雌性交配，繁衍更多的后代。经过长时间的进化，后来的雄性黑猩猩都是睾丸比较大的。
而大猩猩的睾丸不大，是因为其在二态性这个维度的竞争中已然胜出，垄断了小群体中的异性，即使睾丸不大也没有关系。
从睾丸大小的数据上看，人类处在黑猩猩和大猩猩中间，处在群婚制和垄断制中间。所以远古时期的人类很有可能实行的是群婚制或垄断制中的一种。
改变发生的原因
那么人类到底是怎么进化到一夫一妻制的呢？生物学家认为，排卵期无性征使得垄断变得艰难。在这个前提之上，群体内部一定发生了某种妥协，导致从垄断制走向了一夫一妻制。
那这个妥协又是怎么达成的呢？郑也夫教授提出了极有意思的观点：是武器的诞生造成的。
在人类没有制造出武器之前，体格上的差异带来的优势是非常巨大的。一个体格壮硕的人类在大概率上拥有更多的与异性交配的权力，甚至可能垄断交配权。因为体格的优势摆在那里，更大、更强壮的雄性更有可能在交配权的竞争中胜出，而落败的雄性则无奈他何。
但是石头武器的出现改变了局势。一旦有了石头武器，那些相对弱小的个体就有了战胜或者偷袭成功更强壮个体的可能。这给强壮个体的垄断带来极大的挑战。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双方最终达成了妥协，因为即使是强壮的头领也需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
而这最终导致人类进化到了一夫一妻制，这是一次伟大的进化。因为当进化到这个制度后，一个群体内就渴望有深度的合作了。
在此之前，一个群体中的大部分男性因为无法获得交配权这一最宝贵的资源，自然不愿意为群体的发展做出贡献。
灵长类中的特例
虽然人类早早进入了一夫一妻制，但是人类却是采取一夫一妻制的所有灵长目动物中的特例。因为在灵长目动物当中，选择了一夫一妻制的动物都不过群体生活，它们只过小家庭生活。一个个的小家庭散落在一个大的区域当中，互相之间并不能看见。
前面已经说过群和家是相克的，这种相克的关系使得许多之前曾经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物种在面临生存危机选择群体生活之后，必须要放弃一夫一妻制。
但是人类不同，人类既选择一夫一妻制，但同时过的是群体生活，每个家庭都是镶嵌在大群体中的。这就是说一个家庭的丈夫能够经常看见另一个家庭的妻子，于是诱惑发生了。这就造成了许多麻烦，也导致人类的一夫一妻制不太稳定的。
由于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以及在不同的民族中，人类常常出现一夫一妻制伴随少数男性的多妻。他们或受到显性的法律制度的包含，或受到隐性的默许。这种补充，也可以说是整体一夫一妻制的安全阀。
结论
郑也夫教授在文章的留言中指出，黑猩猩、大猩猩与人类拥有共同的祖先，共同的祖先采取的是垄断制。而日后人类由垄断制进化到了一夫一妻制，而大猩猩保持原样，黑猩猩则退化到了群婚制。黑猩猩的婚配方式退化到群婚制，说明演化不是线性的，也有可能倒退。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