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生长在乡村,记忆中有很多印象深刻的故事。其中之一便是死者的附体回魂。
附体回魂一般发生在农村送葬的时刻,有人说一个人人生最后一件重要的大事,便是葬礼了。虽然这时可能灵魂已不知去了天国、天堂亦或是地狱,还是如无神论者而言的烟消云散,了无踪迹。但小时乡村发生的附体回魂事件,却曾让我对烟消云散的结果产生过质疑。
最早,关于回魂的种种场景都是听来的。我记得有一次,妈妈烧纸,也就是参加乡村的葬礼回来,给我讲了一件诡异之事。妈妈说在起棺赴墓地的时候,一位近亲属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呆滞,情绪失控,继而以死者的口吻向亲属来宾讲述了未尽的心愿,讲完之后倒地不起,许久才回过神来,大家都道是死者有怨气不愿直接离开,因而借生者之口讲述未了的心愿。
听来的故事不只这一段,我对灵魂的有无,回魂的真假并不怎么相信。
18年,却亲眼见到了回魂的一幕。
那天,一大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大舅舅在黎明干活的时候,被大卡车撞到而现场身亡。母亲在电话中已是泣不成声,为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大哥,七十多仍在打工,未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却惨遭横祸而心酸不已。
大舅舅在记忆里一向任劳任怨,人老实木讷而寡言,大舅妈性格强悍,把他管得死死的,两个儿子也不成什么气候。出事那一年,大舅舅已七十出头,却还在为生计奔波,包下了村里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的活计。出事的那个早晨,天色还未亮,大舅舅还没有吃早饭,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在了车轮之下。而这一年,正赶上妈妈老家那里拆迁,舅舅那眼望着可能享受到的好日子,也戛然而止。
遗体告别那一天,我们按照习俗排成长长的队伍,绕行遗体一周做最后的告别。那天,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看到一具遗体,而舅舅的伤在头部,车辆撞击受到很大的破坏,面容修复要花很可观一笔钱,于是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戴着一顶帽子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天,亲疏远近都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为这样一位默默无闻一辈子,而以这样一种让亲人毫无防备、自己应是痛而无助的方式离世的老人。
大舅妈也年逾七十,她最为悲痛。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吵吵闹闹也好,平时看不顺眼骂骂咧咧也好,好像一世夫妻真到其中一个撒手而去,就如比翼鸟儿落了单,人间再无相伴相栖的那一个。她跺着脚嚎啕大哭,几次要扑到大舅身上去,又被众人拉退回来。这一世,也就这么撒手了,毫无防备,却也有一个要先化为黄土。这天,告别完后,就是火化了。
按照习俗过了几日之后,就到了葬礼的环节。灵堂内,由家人至亲陪伴亡者最后一程,各位来烧纸的亲友到灵堂内告别,家人还礼示谢,互相劝慰节哀珍重。大舅舅的灵堂设在他平日住的老房子的门口,中午吃完午饭,到了起棺的时候,各路亲友正准备按照亲疏远近,长幼排成长队,却听有人喊道,大舅舅上了大舅妈的身了。
有几位亲友抓紧跑过去探看,我虽然充满好奇,却胆小的不敢靠近。远远地却听到大舅妈以异于平时的声音、语气大声嚷嚷着不走、不走,声音语调竟有大舅舅平时的样子。去看的亲友没多会传来消息,说大舅妈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有点像大舅舅的模样儿。话不多,也如他一般。嗫嚅着不愿离开家。
妈妈和三舅妈她们聊起来,说大舅妈的体质似乎容易被附体,当年大舅妈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曾附在她身上。
灵堂那里围了一圈人,大舅舅仍是不愿离开。他说他担心留下大舅妈一个人受欺负。大舅舅家两个儿子,平时婆媳关系也并不和睦,尤其是住的一墙之隔的大表哥家,和大舅妈矛盾较深,甚至到了不言语的地步。二舅舅和三舅舅都围在大舅妈身边劝他,让他安心离开,会帮他照顾好大舅妈,两位表哥也在母亲面前跪下,劝父亲安心走完最后一程。此时,也有人已受托去请乡间的神婆,请她来劝解大舅舅不甘的亡灵。
后来,我已记不清大舅舅是如何离开,大舅妈是如何恢复正常。只记得,那天我们仍是按照习俗送完了大舅舅最后一程。
关于这次的还魂,也有人说可能是大舅妈连日过于悲痛,失了神志。
这样的事在乡间时有听闻。真不知,在死亡的那一刻,是否会有那一丝游魂留连人间。而我想,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活着,珍惜身边人,珍惜自己的梦想和时间,有今生,来世不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