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头一次想到死亡
一整天,我们都攀行在更为崎岖的山崖之上。出发时,看上去天气还不错,虽然寒冷,但风好像有点小了。阳光从珠峰一侧投射过来,将身边巨大的岩石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怪物横躺在山坡上。巨石的周围铺满了结着冰棱的砾石。砾石下面,则是厚厚的冰层。显然,在不远的从前,这一小片区域肯定是冒出地面很高的冰川。只是随着冰川的消融 ,才逐渐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在接近海拔6000米处,绒布冰川终于向我们敞开了怀抱,展示着她独一无二的魅力。这里的冰川的奇特形态毋需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去描述,我,尽管已见过不少冰川,但在见到绒布冰川的那一瞬间,还是被彻底征服了——这绝对是世上最漂亮的高山冰川。冰川的高度皆有二、三十米以上,既有独立成形的,也有相连成片的,由低向高,渐次朝着珠峰延伸。
下午,天气大变。与昨日相同,又是风雪交加。随着海拔的持续升高,每个人的体能极限开始更显不堪,已经有三个人丧失了独自攀行的能力。最后,他们都只好付钱骑着牦牛上来。这个结局还不算太坏,至少,大家都平安抵达了营地。
当从对讲机上听到那三位打算下撤的消息时,真的让我们好一阵紧张。因为,如果中途有人下撤的话,那么,向导、牦牛工、牦牛、帐篷等都必须拆开分配。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整个队伍的保障质量。
是夜,我们在氧气更为稀薄的6250米处扎营。这是对每个人的身体机能的一大考验,在这样的高海拔,身上任何一个既有的小毛病都会被放大,甚至让你丧失性命。
漆黑的夜色仿佛也在不停地榨取空气中仅有的那点氧份,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窒息。嗓子也又疼又痒,我猜测,肯定是每天所吃的辣物将嗓子摧残得伤痕累累了,再加上每天吸入的是极度干燥、寒冷的空气,对呼吸道显然十分不利。
夜色深沉,透过帐篷的门帘缝隙,只见一轮冷月正悬在冰川之上,偶尔,有几朵薄云被风吹来,将冰川的顶部匆匆遮住,天色一片黯然。少顷,云朵又随风而去,淡淡的月光下,一座座冰川又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嗓子的不适仍在往下蔓延着,好像有无数的虫子,正顺着气管慢慢地爬向肺部。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必需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费力的呼吸又导致了连续的咳嗽。这让我想到了可怕的高原病——肺水肿,症状是很像的。之前上了那么多次高原,甚至在专程的雪山攀登时,都未曾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继尔,我又想到了更可怕的脑水肿。当然,接下来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亡。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虑死亡问题,谈不上有多么恐惧,但多少有点遗憾!我思忖,要不要起来告诉大家说,自已现在很难受,需确认一下是否得了肺水肿?但是,即便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人家能把你及时送下山去?在如此高的山上,到处悬崖峭壁,又是漆黑一片,人人自顾不暇,谁有这般能耐把你运送下去!
在所有的救援手段中,一般人都会想到直升机。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的高原救援机制远未完善到直升机可召之即来的地步。我曾听别的登山者讲,这一点我们做得还不如落后的尼泊尔。何况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已经超过直升机的最高升限了,即便想来也来不了。这不仅仅是高度的原因,峡谷地形的紊乱气流也会给直升机造成巨大的危险。况且,这又是在黑夜。
算了,不去想它了,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吧!这时,从别的帐篷里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而且听上去比我咳得还要厉害。这回真的怪了,咋这么多人都会患上咳嗽?之前好像也未曾遇到过。看来,空气的过度干燥是个重要原因,听领队讲过,山上的空气湿度仅有百分之十左右。想到这儿,我似乎得到些安慰:怕球个啥呀?人家不也都在咳吗!总不见得都患了肺水肿吧!这么一想,心绪竟变得安稳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整个口腔和嗓子更加干粘,想喝点水润一润。我伸出手去抓放在枕边的保温杯,却怎么也摸不着,脑子显然有点犯迷糊,我把放水杯的左右位置给搞反了。
喝完水,心里又嘀咕起来,万一真的感冒或肺水肿了呢?小心无大错!我打算再吃点抗生素之类的药。但是,此时放着药物的袋子离自已有好几米远,必须钻出睡袋才能拿到。但我不敢这么做,因为帐篷里的气温已低至零下七、八度,昨晚纸杯里喝剩下的水也早已结成了厚厚的冰块。
由于单人帐篷的空间实在太过逼仄,钻进钻出很难受。昨晚,我与少年、L他们一合计,决定不去自己的帐篷了,就睡在现在这个餐帐里吧。餐帐虽说会冷一些,但空间很大,活动要自如得多。只是没有想到,现在餐帐里面竟会冷到这种地步。我决计不吃药了。一旦再受凉,后果可能会更严重。算了,就这么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