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的书,是有画面感的,画面上大概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趣。
“这更重要的是使昆明学生接受了民主思想,呼吸到独立思考,学术自由的空气,使他们为学为人都比较开放,比较新鲜活泼。这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是抽象的,是一种气质,一种格调,难于确指,但是这种影响确实存在。如云如水,水流云在。”这是一种最悠闲、最自在的境界,因而又有最开阔,最恣肆的视野。
作为莘莘学子,不远万里来到西南联大,他却说他是来寻找潇洒的;铁皮屋顶在下雨点被打得乒乒乓乓,他又想起了王禹偁的《黄州新建小竹楼记》。
还有那昆明的翠湖。翠湖中游人少而行人多,但是行人到了翠湖,也就成了游人了。穷溜翠湖,既是一名不钱地溜,又是无穷无尽地溜。“园日涉以成趣”,从喧嚣扰攘的闹市和刻板結燥的机关里,匆匆忙忙地走过来,一进了翠湖,生活的重压、柴米油盐、委屈烦恼,就会冲淡一些。这些二十出头的少年,走在湖边的微微凉风里,高谈阔论,发表见解。几十年后,或许已经不记得当初谈论的内容,但依稀仍能感触的,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与那份可遇不可求的心境。
那段时间的文人,是确确实实有“文人的脊梁”的。譬如夜宿晓行,埋锅做饭,着短衣,穿草鞋的学生,走完了三千五百里;譬如蓄须明志抗战的闻一多先生。但汪老回忆起来,选择浓墨重彩记录的是这些行云流水般的碎片时光,详细描写了学生们为了听闻一多先生的一节课穿过一座城,去追求思想的美,逻辑的美,才华的美。因此,真正的文人,是有风骨的,骨气不散,气宇轩昂,却又风度翩翩,渊渟岳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