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学胡宝林的散文集《此生此地》初版发行后,他曾惠赠一本与我。该书以自己的故乡秦岭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雍峪沟为中心,写出了记忆中的村庄和不断变化的村庄,以及围绕着村庄的人和事。在质朴的文字中,有喜有忧,真实感人。其中的许多记述,也是我们这一代曾经生活于农村中人的共同记忆。
以《白土》一篇为例,单看标题,恐怕我们的下一代都不知白土为何物。如今现代化的新农村,家家楼房林立,最次的也是红砖瓦房,哪里还能找到土墙的影子,自然也就用不到纯天然的涂料白土了。我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是土墙砌成的,黄土和麦草秸混在一起涂抹的墙面不大美观,所以家里人在土墙面上再抹一层白土当涂料,干净卫生也好看。为什么不用石灰、水泥还有各种各样的涂料呢?以前这些东西比较少而且又贵,以当时的条件来看,根本达不到上档次的水平,只有选择价钱低廉又实用的白土。
不过我们没有宝林家的地理优势,他们家应该属于渭河以南,而我们在渭河以北的塬上,不产白土,所以宝林家要涂墙,在家附近可以就地取材,而我们村的人,则等着出产白土地方上的人来卖,每年腊月时节快扫除的时候,就有人专门巡村出售,买上几块钱的,能用上一年。要是早知道他们家附近有白土,我也提个鋬笼去挖了,还能给家里省几块钱呢。哈哈。
我家每年至少要用白土抹两次墙,一次是过年前,在腊月的扫舍;一次是暑假时,农历六月中旬,因为村里有一个庙会,差不多每年都要唱大戏,亲朋好友会来游庙会,所以也要提前做一个大扫除,涂墙亦是必不可少。而每次的涂墙工作,都是由我母亲来完成。母亲是一个很仔细的人,她觉得父亲涂墙太粗心,不够认真,等墙面干了,有些地方看起来颜色不均匀,所以必定是亲力亲为。早些时候,还没有刷子,就用一块干净的抹布,在白土和水和成的水浆里蘸几下,然后抹墙,觉得有点干了,又重复蘸,高处还要搭梯子,实在是个辛苦活。等把家里里里外外的墙涂完了,她也累得腰酸背痛。寒冬腊月,就是不干活都不想把手伸出来,何况是赤手放进水浆中,那时候又没有橡胶手套可以戴,母亲受的苦和累实在是太多。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家里有了砖瓦房石灰墙,就不用这么劳累了。”后来家里终于改好了房子,母亲却没有好好享受几年,就因病离我们而去,真是命苦。
那些年,用白土涂墙的时代,生活虽然辛苦,可是有母亲在,再苦也值得;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再也用不到白土了,却没有了母亲,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