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高祖本纪》中“纵观”一词教材注释的商榷

                                                    苏州市相城区陆慕高级中学 金国桢

        “纵观”一词在苏教版《<史记>选读》中注释为“任人自由观看”，为防止读者不解其意，编者在注释时还特地加上“这里是说秦始皇准许人们瞻仰他的车驾”这样的解释。笔者在阅读时深感不解，现提出来与大家讨论，也请方家指正。

        首先看注释本身。“纵”字有“放任，不拘束”的意思，如“纵目浏览”、“纵观全局”等。这里将“纵观”释为“任人自由观看”，已经将“纵”字使动化，即“（秦始皇）使百姓放纵观看（他的车驾）”，也因此有了后面的补充注释。从字面意思上看，将“纵”字使动化并无不可。但问题在于，使动化了以后，句子意思就令人费解。的确，古代帝王出行常常前呼后拥、声势浩大，不这样也就难以显示自己的无上权威和至尊地位，百姓被禁止随意观看和自由靠近也是事实。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百姓就真的不去“瞻仰他的车驾”。对于帝王，百姓平时自然难得一见，一旦帝王出行或出游，就不能不引起他们的好奇和极大关注。如果说因为有禁令，百姓就必须敛声屏气，埋头作业，不闻不问，不观不赏，这样的推断显然有悖常理。更可能的是，帝王虽然颁布法令说不允许观看他的出行仪仗，百姓也会因“猎奇”心理而去“纵观”这难得一见的盛况。由此看来，不得到秦始皇的准许，老百姓就不能“自由随意地观看”，这样的解释固然通顺，但未免过于绝对和牵强。

        其次看句子所在的上下文。原文为“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其中，“常”字通“尝”，曾经；“繇”字同“徭”，服徭役。按照注释，全句可翻译成“高祖曾经在咸阳服徭役，（秦始皇）任人自由观看（他的车驾），（他）看到了秦始皇，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这样的翻译虽然讲求了通顺，却没有顾及到作者对人物可能具有的动作和情态的刻画。这里的“纵观”既然承接上文，解释为高祖的行为更为稳妥，可以理解为高祖“纵目四望”、“放纵眼目地观望（秦始皇出巡）”。这样解释，既能说明高祖不因自己目前低位的卑贱而自怨自艾、悲观消极地处世，从而印证前文对高祖“意豁如也”、“常有大度”的性格概括，又能和后文他对秦始皇这样的大丈夫的慨叹语言互为表里。何以这么说呢？

        众所周知，司马迁在写人物时，总是从各个角度对人物进行全面的刻画，也从不放弃突出细节。依照笔者的解释，作者用“纵观”一词，恰恰抓住了高祖这个人物的固有心态。正因为他对拥有至上权力和崇高地位的“大丈夫”充满无限的企慕，他才会用一种“纵观”仰视的视角去看待秦始皇，也因此才会喟然长叹，感叹自己不如意的现实境遇，无意中透露出自己内心的远大志向和夺取天下的野心。而如果像陈胜那样“平视”帝王将相，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甘心自身卑贱的地位，对不公平的命运发出强烈的不满和对抗，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显然与高祖表面不满现实，内在却克制沉着、乐观进取的处世心态不相符合。如果像项羽那样“俯视”秦始皇，毫无遮掩地狂言“彼可取而代也”，更不可能是韬光养晦、善于掩饰、喜怒不形于色的高祖所为。

        综上，“纵观”解释为“（高祖）纵目四望”、“（高祖）放纵眼目地观望（秦始皇出巡）”更符合常理，更切合上下文，也更符合作者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