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我读到了汪曾祺先生写的《人间滋味》。
在我还在跟南方同学争论豆花到底该咸还是甜的时候,汪曾祺先生在 20 年前就已经写过一篇相当详细的关于豆腐的考证。
豆腐点得比较老的是北豆腐,北方的豆腐都质地绵密,有韧劲,听说张家口地区的豆腐可以用秤钩勾起来走十里地,南方的豆腐普遍比较嫩。
比南方豆腐再嫩一点的是豆腐脑,北方人喜欢开大火,浇汁儿勾芡,稠稠的一碗配油饼吃。比豆腐脑稍老一点的,有北京的老豆腐和四川的豆花。老豆腐的吃法是浇一勺咸卤,配韭花和辣椒酱吃,而豆花现在的吃法则多和白糖配搭。
所以引起南北大论战的甜口豆花和咸口豆花压根就是两个品种,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小小一块豆腐都能被先生写出这样多的名堂,就我这两把刷子,大概还是比较适合回家种地。汪曾祺先生是著名的京派作家,也被很多人称作“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
小学时候,印象最深的一篇课文就是汪曾祺的《高邮的咸鸭蛋》,里面流着红油的高邮鸭蛋成功打败了众多课文,牢牢霸占了我心里最美课文的NO.1。汪曾祺先生的文章好读得很,基本通篇都是白话文,简洁、生动、明了。
他极擅长用最简单的语言写人物,写美食,说感情,但这最简单的,甚至不加任何形容的语言却往往能使人感同身受,这也是汪先生颇为神奇的一点。
他写在内蒙古锡林郭勒吃的手把肉,一只现宰的小羊放到滚烫的热水里,不加油盐佐料,只拿白水煮,煮四十五分钟之后出锅,新鲜的羊腿切开还挂着血丝,这个时候的羊肉最是酥嫩软烂,好吃得不得了。隔着几页薄薄的纸都仿佛能闻到新鲜的肉香,诱人得很。
他写昆明的雨,在一个湿漉漉的午后,他和同学们坐在小酒馆里躲雨,点一小碟猪头肉,半斤酒,烫了装在上了绿釉的土瓷杯里,店门口的篱笆上木香花开得正是茂盛,木香花湿雨沉沉。
他在他的短文集里描写他的祖父——一个才华横溢却怀才不遇的老人,也不写他的才华,也不写他的想法,专挑他祖父吃咸鸭蛋的时候那个样子来写。
一个咸鸭蛋可以吃两顿酒,老人非但不觉得清贫简朴,反而高兴得很,喝醉了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高声朗诵着李白的诗:“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还有他的父亲,极擅长画画,也很重感情。汪曾祺的生母去世之后,他的父亲亲自画了好多纸衣裳给他的母亲,夏天穿的、冬天穿的,衣服帽子鞋子应有尽有,极精致,狐皮大衣领子上毛茸茸的细毛都历历可见。
不光是写人,汪先生也极擅长写感情,寥寥数笔,饱满的情感已跃然纸上。汪先生年轻时曾在西南联大求学,师从沈从文先生,两人亦师亦友,感情极好。
沈先生过世的时候,汪曾祺去参加他的葬礼,他写“沈先生面色如常,很安详地躺着。我走近他身边,看着他,久久不能离开。这样一个人,就这样地去了。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哭了。”
文字外面的我也跟着哭了。
在现在这个碎片化阅读的时代,文字大多已经不那么纯粹,要么添加了太多华丽的辞藻,要么受到网络语言的影响,轻浮而短浅。写文字的已经很少有人能像汪曾祺先生这样,有深厚的国学积淀和丰富的人生阅历。
也很少有人能用这样朴实、直白的话语营造出如此生动的景象了。也许碎片化阅读和“光怪陆离”的网络语言正是我们这个时代语言的特色,就如同精简和纯粹的语言多出现在上个时代。
但是,好的文字魅力是经久不衰的,而这些优秀的东西,也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谈到汪先生的写作技巧,很少,但笔下见功夫。
一、抓住生活中敏锐的小灵感
很多时候在某些情景里我们会突然产生某种微妙的联想,比如汪先生在那个昆明的午后,产生了“昆明的雨季是绿色的”这样生动的联想,把这些记下来,会是非常漂亮的描写。
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的还有美国非虚构作家杜鲁门·卡波特,他也很擅长精准的比喻,比如他把中世纪欧洲女人繁复的发髻比作“一个难看的、巨大的婚礼蛋糕”。
这种敏锐的感知力需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时时注意,不要漏掉一闪而过的灵感。
二、对待文章要有洁癖
很多不必要的表达必须删掉,训练自己用最少的句子表达最精准的感觉。当情感已经激动到无法言说的时候,尝试着把它们用文字表述出来。
三、注重内在修养的积累。
这是汪曾祺先生写作中最重要的一点,看汪先生写美食,我们可以在文章里找到非常多有关古诗、民俗、植物学方面的小知识,这些东西存在脑海里,下笔时不经意就会流淌出来。
当然,这就需要我们读很多书了。
汪先生说,形容一个东西好吃到了极点,就用“人间至味”这四个字。那么,大概读汪先生的书,就是人间至味吧。
推荐书单:
《受戒》
《人间滋味》
《草木春秋》
《老味道》
《做饭》
▌作者简介
简茶,一个非典型新闻专业学生,热爱美食和文学,喜欢听故事和讲故事。
微信公众号:新生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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