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问天语深爱着叶小凡。那是问天语生命里的最充实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问天语皮肤黝黑，那张脸乍一看与英俊沾不上边，但是细看，又非常耐看，鼻梁挺拔，浓眉大眼，厚唇，暖男的模样。辞了舟山群岛船员工作回来，进了县城齿轮厂上班。

当时叶小凡在市区一家酒店做楼层服务员。瘦高挑儿，娃娃脸，齐耳短发，皮肤白皙，清纯中又有几分水灵，颇像民国时期的女大学生。

叶小凡是问天语的初恋，每个人都会为初恋疯狂一回，问天语也不例外。

问天语每隔两天傍晚下班后，乘公交车去市区看叶小凡，给捎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45公里路程，见上一面只有一小时时间相处，问天语还得匆忙赶末班车回厂加班，他要挣钱买房子娶叶小凡。

问天语总是穿着束腰夹克衫式的灰色外套，洗得花白的蓝色牛仔裤，白色耐力跑鞋。好几次，叶小凡说，你不觉得老穿这身衣服，让人视觉疲惫？问天语咧着嘴巴干嘿嘿，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次数多了，叶小凡说这话的语气有点不客气中带着埋怨，她的意思是自己在星级酒店上班，整天面对的都是不富则贵的宾客，她的男朋友走出来得像点儿样儿，否则，她很丟面。

问天语说，形象真的那么重要？我要省钱娶你呢。叶小凡不以为然。后来，她不让问天语走酒店大堂上她工作的楼层，直接让他走后门员工通道。

因为工作环境，叶小凡不缺乏被人追求，但是那些风月场的男人，常常带些风尘女子，到底是没有问天语体贴，安全，可靠。对叶小凡而言，谈喜欢问天语吧，没反感而已，谈爱称不上，也可能就是在不反感与不爱之间的那么点点儿感情。也可能是问天语是城里户口，有份稳定工作，虽然收入没理想的那么高，至少可以维持生活，那是崇尚工人阶级的时代，多少农村高中毕业生削尖脑袋往那厂里挤都没挤上。

那个礼拜天，问天语发了工资，咬牙买了套黑色西装，买了双打折价100元的红青蜓皮鞋，还特意去理发店整了个时尚发型。他想给叶小凡一个小惊喜。

那天大早，发往市区公交车上的人特别多，拥挤不堪，问天语没有座位，一路站到终点。

见面时，叶小凡冲问天语盯了半天，忍不住笑起来，叶小凡笑，他也笑，他笑，叶小凡笑得更厉害，腰都笑弯了。叶小凡这一厉害地笑，他心里噔噔一下，好像哪里不对劲，是衣服？是发型？他有点不自在了，双手下意识的摸西裤口袋，他这一摸，立马警觉起来，查看裤子后面口袋。果然，西装后面裤袋被刀口划破一个大斜口子，灰白的底裤显露在外面，非常耀眼。

问天语一下回想起车上的片断，当时车上有人挤了他一下，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男人一眼，他记得特别清楚，那男人耳朵下方有个约四五公分的刀疤。他知道刀疤男干着龌龊行当，想想自己不多的钱揣在西装上衣的内衬口袋里，也就没留意裤口袋。

叶小凡给他说话时，问天语思想不集中，大脑在寻思着找那个该死的刀疤窃贼，让刀疤碎尸万断，剁成肉酱，解心头之大恨。

他第一次买西装，为心爱的女孩，花了200块，十天的工资。可恶的刀疤居然让他第一次穿西装就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丢丑！问天语愤怒无比。

他和叶小凡逛马路，他穿着白衬衫，西装拦腰，胯骨上拢着袖口。西装下摆遮掩了露着的底裤。

刀疤的出现丝毫没费力气。那天傍晚，问天语和几个工友在路边摊喝酒吃田螺，刀疤骑嘉凌摩托停下，和工友打招呼，他们四目接触霎那间，彼此认出对方，问天语操起凳子挥过去，刀疤急闪，躲过一劫，刀疤连连道歉。在工友的劝和下，刀疤坐下来一起喝酒，酒过三巡，问天语居然和刀疤聊天相当投机，相见恨晚。他和刀疤拜了把子兄弟，刀疤年龄大，称刀疤为大哥。

后来，刀疤搞了台康佳32寸电视机，九层新，原价2000多，告诉问天语处理价1300。问天语把这喜讯告诉他姐。他姐家的14英寸熊猫电视机早想换掉，怎奈彩电太贵，一直没舍得。这下有了好机会她姐也不想错过，他出于哥们儿关系，杀杀价，最后以1000块成交，他姐抱走了彩电。

没多久，问天语给叶小凡接回家，让家人过目，待谈婚论嫁。

那天傍晚，问家热闹一片，大家正兴奋的吃酒席，叶小凡的父母也在，问天语的朋友们都在，都为他有个如此漂亮的女朋友赞不绝口。

刺耳的警鸣声有远而近，警车停在问家大门前，鸣叫戛然而止，街坊们纷纷跑出来探究竟。

大家都不相信眼前突如其来的事实。问天语被拷，上了警车，还有他姐也被推上了警车。

他喊他是冤枉的，请叶小凡相信他。

叶小凡站在人群里，没有看他一眼，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以为不爱一个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纵然他有她的很多不喜欢，她相信他像塔一样坚实，温暖，会给她幸福。然而现实击碎了她所有想法。她恨他，在那一刻。

那晚上问天语的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

哦，那是问天语的1998年。他24岁，叶小凡22岁。

问天语后来找了叶小凡很久，想要告诉她，那康佳案子与他无关，始终没能找到。直到他把任贤齐那首《心太软》唱烂了好几年之后，埋葬了爱情，娶了一个各方面很一般的姑娘。他再没唱关于爱情的歌，也从来没有再给别人拜把子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