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殇

妻子很喜爱玉,我们的相识也缘于玉。

和妻子认识很偶然,她的家乡盛产独山玉。那一年,朋友的企业需要团购一批玉器赠送客户,邀请我同去。选购过程中,她是负责接待的人员之一,电视台记者兼玉推介形象大使。

她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很秀气,很耐看。

我们一行人在她的引导下,边走边看边听。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玉,摆放在玻璃柜里的玉,历经岁月的积淀磨砺,精雕细琢,散发着的独特的气质和神韵,带着难以抗拒的魅惑。

“玉文化源远流长,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玉雕作品之所以精美,在于人类智慧与自然的完美融合,所有的思想境界、奇思妙想、美好向往都能在这块最初不起眼的石头上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她的解说旁证博引,声情并茂,妙语连珠,含蓄委婉。听着感觉是一种享受。我忽然觉得,玉真的像眼前这位玉乡女子,精致而不奢华,端庄而不张扬,清秀而不妩媚,让人怦然心动。

记忆里,第一次接触玉是上小学的时候,那个物质短缺的年代,粉笔也是极缺的商品。看到班上的同学拿着泛绿的石头在水泥地上写字,才知道是山里面挖出的玉石废料。心中感觉玉石只是块普通的石头而已。

一直以为,玉是身外之物,是一种纯粹的消费品。玩玉有玩物丧志之嫌,玩玉的男人透着油腻。玉石的价值、价格是人为炒作出来的,不具有黄金一般等价物的作用。

“隔行如隔山“,这次购玉之行,彻底颠覆了我肤浅的认知,使我深刻地领会到了玉的弥足珍贵和文化内涵。玉不仅是一块美丽的石头,更是一块厚重高贵的石头。

认识妻子以后,才知她是一个腹有诗书,温润如玉的女人。

妻子喜爱戴玉。她的手饰盒里,有玉项链、玉手镯、玉扳指、玉坠、玉簪。每一样都有一款,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平时换着佩戴。她认为玉不在多,在于精致,在于自带灵气,在于适合自己。

妻子喜欢赏玉。每到一处,第一件事就是去玉器店逛一逛,寻见中意的玉,总是恋恋不舍的看,浑然忘我。她常说:“玉有灵气,和人有缘。遇到一块好玉,是人和玉历经百转千回,踏过千山万水后的惊艳相遇,要心存敬畏与感恩”。听后让人心驰神往。

妻子深谙玉文化。闲时经常翻阅历史书籍,研究与玉文化相关的知识。遇到心仪的玉石,总是对它的雕工、技法、派别进行仔细的鉴别,那种品种的玉,她一眼就能分清,是否俏色、棉絮等大体能辩认。看到一块好玉,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让人感叹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雅气。

虽然妻子爱玉,却是知足常乐,从不奢侈。结婚时,我给她买了她喜欢的玉项链和玉手镯,她满心的喜欢,每到结婚纪念日、儿子生日和春节,她都会拿出来很庄重地戴在身上,特有仪式感,让人倍感温馨。

那年五一节,我们一家人去西安旅游。回来的路上,妻子提出来要去蓝田转转,我知道她想去看玉。

蓝田是中国四大名玉“蓝田玉”产地,蓝田玉质地坚硬,色彩斑斓,光泽温润,纹理细密,是良好的玉雕和制作工艺美术品原料。唐朝诗人李商隐“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诗词,更是成就了蓝田玉的千古美名。据史书记载,秦始皇传国玺即为蓝田玉制成。

到了蓝田,就进入了玉的世界。沿街玉铺林立,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看玉的人络绎不绝。妻子兴奋异常,路途的疲劳一扫而光。沿着右边街道一店一铺地看,看完了右边再转到左边。到中午时分,我已累得两腿发软,妻子还是兴致很高。

在一间店铺里,妻子停下了脚步。玻璃橱柜里,一个碧绿温婉的吊坠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个母亲抱着孩子的人物雕刻,石玉混然天成,场景栩栩如生,纹路细腻清晰,格调园润隽永。好一个特立独行的精品,妻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也看的心动不已。

妻子询问价格,店主报价很高。妻子就耐心地与店主讨价还价,磨了半个小时,店主还是一点都不让价。看到妻子失望的表情,我把妻子拉到一边,对她说:“这个吊坠物有所值,你也喜欢,咱就买了吧”。

妻子有些犹豫不决,就又把吊坠拿在手上,对着灯光用电筒照着仔细地看,看后对店主说:“吊坠里边有个小小的瑕疵,价钱还是少点吧”。店主说:“世上那有绝对纯的东西,就是黄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纯”,最终还是不让价。

妻子很是无奈,拿起玉坠贴在胸前,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最终还是决定不买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店铺。

开车离开蓝田,坐在车上的妻子一直安静地不说话,我知道她对这个吊坠情有独钟,只是觉得价格昂贵,不忍心花钱而已。我决定开车返回去,被妻子拦住了。她说来日方长,有机会再去买吧。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有些事,你认为可以继续的,有些人,你以为可以见面的,当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时候,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从蓝田回来后,妻子开始时断时续地发烧,一直查不出来病因。从此我便带着她走上了求医之路,从县医院到市医院,碾转到省城医院。病魔无情地折磨她,查出病因时,病已转移至晚期,妻子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突然之间痛失所有,我黯然神伤。每每想起妻子“来日方长”的话,我就懊悔万分,为什么当初就没有坚持给妻子买下那个吊坠呢!世间的期待有一万种,唯独这一种期待没有实现,让人痛彻心扉。

“人间四月芳菲尽”,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我踏上了蓝田之旅,带回了妻子钟爱的吊坠,放到了妻子的坟前。了却了一个心愿。

“忽有故人上心头,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亦算共白头”。谨以此诗献给我温润如玉的爱人,愿你在天堂里与玉相伴,花开花落,安享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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