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每年正月十六那天一大早,妈妈就会站床边喊:“快点起来烤火啦,太阳出来就不灵了。”
我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衣服,再看窗外天刚蒙蒙亮,心中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说,迷迷糊糊地跟妈妈出了门。
胡同口已经有比妈妈更勤快的大娘生好了一堆火,妈妈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篦子,走到火堆旁,往火里一扔,火势更旺了一些。
“快点来烤吧。”大娘热情地招呼我。
我围着火堆转了个圈儿,妈妈念念有词:“前烤烤,后烤烤,出门儿拾个大元宝。”
如果能捡到大元宝,我每天早上都来烤火,我暗自觉得好笑,却不敢反驳。
天色渐亮,街上冲着胡同口大大小小的火堆熊熊燃烧着,围着火堆三三两两的人群,煞是热闹。
胡同里的几户人家也陆陆续续赶来烤火,大人们讨论着他们的话题,小孩子围在火堆旁,有调皮的男孩时不时地往火堆里偷放一个炮仗,只听“砰”的一声,火苗被炸得乱窜。
“你个小臭蛋,吓死我了!走吧,不烤了,上地拔豆茬去。”大娘嚷嚷着,冲妈妈使了个眼色。
这么早的天,在街上没什么,要说上地里,地里那么多坟头,我可不敢去,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今年不去有坟头的地里。”
事实证明,妈妈最会哄小孩子玩了,大冬天的,地里到处都是麦苗,哪里有豆茬的影子?妈妈还是食言了,她专挑有坟头的小地块去,因为小地块不好耕作,人们图个省事儿,在春天种几棵豆子,秋天收了就不管了。
我紧紧拽住妈妈的衣裳角不肯撒手,恐怕从坟头冒出个鬼来把我抓走。我越是害怕,大娘一手拔着豆茬,嘴里还念叨着:“拔呀拔,拔豆茬,银子钱,往家爬。”我听了更加慌张了。
在我的忐忑不安中,妈妈和大娘拔了一把豆茬,又从坟头上的柏树上折了几根柏芝,便回了家。
一到家,妈妈将柏芝插在每个门的门框上,豆茬也被安放在堂屋供奉神仙的桌子上。
我不知妈妈是何用意,也不敢问,匆匆吃过饺子(早上我们这儿的习俗要吃饺子)又溜到大街上了。
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墙头,我懒得看它。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溜达,眼前忽然一亮,地上有一个一分的硬币,我赶紧捡起来,还没抬头,又看到前面有个二分的,我不由眯着眼睛,真的是个二分的!
我满心欢喜地捡着,一路走来,硬币还不少呢,还有五分的大硬币。看来烤火真的能发财,明年我一定早早起来烤火!
等我捧着钱回家向妈妈炫耀时,妈妈脸色煞白:“小祖宗,你咋把这东西捡回来了?这是生了病的人扔的卖病钱,大病扔大钱,小病扔小钱,谁捡到谁会替他生病。”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手一抖,钱币撒了一地,这时奶奶过来了:“甭听你妈妈的,要是能把病卖给别人,还要医生干什么?迷信也能信?丫头,别怕,你把那钱拿到小卖铺买糖吃,钱你没要,就算人家卖病也卖不到你身上去。”
我安心地捡了钱,照奶奶吩咐做了。以后的小年街上的钱我再也不敢捡了。
过了正月十六,年也就过完了,再有诸多不舍,只能期盼下一年了。
如今的小年,街上依然有烤火的习俗,人们无非有个好的企盼。走在大街上,睁大眼睛,想要捡钱也捡不到了——没有人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