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小时以后,我得偿所愿离开了我过腻了的小城市来到南方一座不爱下雨的小城。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里也有许多人过腻了这里的生活,我更不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这样向往着远方的人。
十八岁的我还没有那种觉悟,和我同龄的很多人都没有吧。
行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我没有一丝第一次出远门的胆怯,我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充满好奇,这个习惯自小有之。
我跟着同学们一起填写表格,我规规矩矩的跟面试官做自我介绍,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躁,一点都不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
同学惊讶我的淡定,我不动声色的笑笑,他们不知道为了这一天我偷偷练了多少次。
暑假期间,工厂大量招工,面试体检都很顺利,当天分了宿舍,值得高兴的是我和其他两个同学分在了一个车间一个宿舍,这意味着我不用一个人以菜鸟的身份去融入这个大家庭里,真好!
第二天体检的时候我看着护士姐姐桌子上摆得满满的血试管,我心里有些发怵,我跟站在我后边的玲儿说,一个月抽我两大管血,会不会影响我的发育啊?
玲儿是出了名的社会姐,什么话到她耳朵里总会变个味道,她很认真的问我,我想知道你说的发育是指大脑发育,还是身体发育?
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的说,反正高考也结束了,脑子这东西要不要都行,至于身体。。你确实需要好好发育发育了!
我听得双颊发热,眼睛各种余光观察周边的人,还好大家都紧张着自己的体检,没人理会我们。
我偷偷摸摸的瞄了一眼她的海胸,自知自己没有反驳的理由。于是,我忍了,心里狠狠希望自己赶快发育起来。
玲儿和香香被分在了一起,我单枪匹马的去往离她们十米之外的另一条线体,这不怪别人,只怪我被那个模样俊俏的白面小生领导给蛊惑了。
当时培训结束,所有人都被人带走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剩下我和玲儿还有香香三个可怜蛋,一直没人来领。
玲儿姐姐自怨自艾,她说,我们好可怜啊,长这么好看都没有人要。。。
我和香香对视一眼,默契的离她远远的,我在心里默默算计,她如果一直这样,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夕阳西下,红霞飞上了天空,我抱着香香的胳膊快睡着的时候,贱人一摇一晃而来,名副其实的吊儿郎当硬生生的被我看成了平易近人。我自投罗网跟着他走,香香提醒我口水还没擦干净,我顾不上,我很开心,终于有人要我们了,而且长得真俊俏。
贱人是我后来对他的称呼,那是一个夜班,他和女朋友吵架,赖在我身边吧啦吧啦的一通讲,希望我给他伸冤。
十八岁的我很倔强,没有讨好领导的正确思想,而且我不把他当领导,所以我实事求是的批评他,我偏不合他的意!
那时整条线体上固定的编外的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只有我一个姑娘。
总是会有人借着工作的理由过来跟我说上几句话,他一个领导的身份赖在我身边,漂亮的小哥哥都不来找我了,我讨厌他,狠狠的替他女朋友骂他,引经据典,借古讽今,指桑骂槐,骂得酣畅淋漓通篇没有一个脏字,骂得他一愣一愣的。
他愣的长大了嘴巴,忘了嘴里还嚼着一块大大的槟榔,姜黄色的汁液黏黏糊糊的落在我胳膊上,八月份的南方闷热,我利索的打着赤膊,于是他的口水槟榔利索的朝我洁白的胳膊上奔去。
我瞪大了单眼皮的小眼睛,我终于爆了第一次粗口,我学着玲儿姐姐的样子,我屏息运气,我说,我去你奶奶个熊,你这个贱人。
贱人理亏,在身上胡乱的摸纸巾,找着了纸巾却不敢在我的白莲藕上动手,我手上脏脏的都是铝粉,沾上粘液只会越弄越脏。我死命的瞪他,我说,贱人,你等什么呢?快给我擦擦啊!
他特别对得起这个名字,贱兮兮的怕怕的样子,他说,我怕你骂我流氓。。。装的可怜巴巴。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尹哥哥来救场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湿巾快速而温柔的擦掉了我胳膊上的污渍,本草相宜清茶味的湿巾擦得我皮肤凉凉的,擦得我心里痒痒的,像是小嫩芽破土而出,在心上蔓延出一片杂草,生命力极强,火烧不灭,风吹又生。
从那天起,他就长在了我眼里,无论在哪,眼里只能看到他。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和他的关系一直持在眼神交流中,他偶尔回望我一眼,我就莫名高兴一整天。
爱情往往是这样,先动了心的人见了那个人不自知的身段低到了尘埃里,自顾自的开着花,哄着自己,瞒着别人。
一星期之后,小线体上发生了人员变动,走了两个人,来了三个人。
走的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帅哥,有一个是富二代。
来的三个人里,两个身份两个名字。
看不懂吧?这不怪你,最开始我也认真糊涂了两天。
来的三个人分别是:
成昭,二十一岁,安徽哥哥。勤工俭学的在校大学生,正经的大本。
成昭,二十三岁,浙江兄弟。混迹江湖的假文艺青年,正经的流氓。
雷子,二十三岁。河南哥们,逼不得已的向生活低头,不正经的流氓。
三个人,两个名字,两个身份。
我弄清了这回事的时候为了区别他们,管安徽哥哥叫小成子,管浙江兄弟叫大成子。
我对雷子无所谓称呼,他从来不需要我主动跟他说话,他总有各种各样的话题,那些话题我并不感兴趣。
2013年的时候,大鹏锋芒初露,在我还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候,他的屌丝男士已经在网络上流行来。
对于屌丝男士,别人都是看来的,我是听来的。雷子就站在我前面上班,长夜漫漫,我不想听也得听着。
我不喜欢他跟我说话,但他是我尹哥哥的哥们,我不想得罪他,我不想尹哥哥对我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我日复一日的干着枯燥的工作,手里攥着一支铅笔,在小铝板上写写画画。走了以后才知道这些小铝板就是苹果电脑的上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没有心思操心自己的工作,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不是来体验工作的。
我每天太忙了,忙着痴迷我的尹哥哥,忙着应付雷子哥们,忙着和小成子斗智斗勇,他是我们线体上唯一一个知识上可以和我比肩的人。
除了这些,我还要忙着陪着玲儿姐姐逛街买衣服,陪着香香妹子大吃大喝,顺便还要处理她们的感情问题,像个马大姐一样。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爱管闲事的人,无奈她们都觉得我有马大姐的潜质,有点大事小事的都来找我倒一倒,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个人体垃圾桶。
每次她们说完就没事了,我却要三五天消化不良,我笑她们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笑她们笑得厉害,我并不知道我也会把自己活成她们那样。
笑话别人的人终究是笑话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