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Rek
几个月前,曾有一篇热文《高考四十年,阶层分流的历史使命早就结束了》在朋友圈流传,作者肥肥猫在开篇总结道,命运早就定好了,高考也就是走个形式。
几年前,一篇《寒门再难出贵子》让无数人内心发颤。转发者好心的提醒道:这篇文章很真实,真实的会让一些人对生活产生绝望;这篇文章很现实,现实的会毁掉一些人的梦想。(以下寒门并非仅指农村的贫困家庭,同时还包含出身于小城镇的经济条件较为拮据的家庭。)
今天,我在优酷的《圆桌派》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话题:家世决定你多少?在这期节目中的四个人,可以粗略的分为两派:以窦文涛、蒋方舟为代表的寒门群体,以及以柯蓝、马未都代表的干部子弟群体。
窦文涛举了《寒门再难出贵子》中的一个例子:
一位HR说,他非常容易就能分清楚来实习的这几个孩子的家庭背景:
来的很早的孩子,大多是农村的孩子。但由于紧张,往往不太会和别人交流;进来会和别人打招呼、端茶倒水的,往往是干部背景家庭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往往会冷傲,相对自信,不卑不亢。
节目里,柯蓝和窦文涛对“出身对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很大的影响”有着完全不同的见解,作为寒门出身的窦文涛认为的确有着很大的影响,可红三代的柯蓝却强调,家庭教育相比出身对一个人有着更大的影响。
然而遗憾的是,柯蓝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出身”与“家庭教育”的关系。在现实环境中,家庭教育绝大多数是由出身决定的。你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你的眼界和见识,从而又会影响到你的行为和判断,最终影响到你的下一代。
我想我应该是寒门的代表之一了。出生于偏远省份的小城镇,虽年幼跟随父母来到了省会城市生活,但在经济条件上仍属于拮据的状态。父母怕委屈我,总是尽己所能给提供我能力范围之中最好的条件,但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我人生奋斗的过程中,我没有后台,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打拼。这句话一直被我牢记于心。
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有意识的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环境,让我有机会考上最好的高中,接受最好的教育——这对坚定我走出去的决心有着不小的帮助。后来虽然高考不理想,但好在去到了更大的城市。在成都读书的四年,我不断见识到更好、更大的世界,看到更厉害、更自信的人。
曾因为一本书,我加入了一个以职场人士为主要群体的公益组织做志愿者,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参加活动时的胆怯——在圈子互动环节,因为自己的学生身份以及匮乏的阅历,我几乎是缩在圈子的角落里,听着大家讲述自己的经历和见解。有的年少便去海外留学,有的自己独立创业,有的在职场打拼多年——他们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同时也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至极。
有一次,我很喜欢的一位女性作者来做活动,我作为志愿者之一也提前去现场进行准备工作。我特意穿上了自己新买的、看起来比较职场的风衣,那个时候,她就坐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但是我仍然只是胆怯的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她与别人谈笑风生——因为我不知道,我能和一直生活在海外的她聊些什么呢?我害怕她看穿我的粗鄙和短浅。
在做志愿者的同时,随着接触的人增多,我的朋友圈增加了越来越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们总是向我展示着自己光鲜亮丽的世界。随便翻翻朋友圈,就仿佛进行了一次环球旅行,我从他们的口中了解着世界各地的美,以及很多我从未经历过的事物。尤其是那些肆意绽放的同龄人,看着她们“混不吝”的活着,想做什么马上就去做了,心里颇有一丝羡慕之感。于是发朋友圈也越来越谨慎,生怕相比之下自己会显得非常土鳖。
之后,为了更多的机遇和挑战,也为了更多给年轻人提供的没有门槛的资源,通过努力,我来到了最现实、也最魔幻的上海,这样的感觉愈加深厚。越来越多的经历让我看到,许许多多的行为和选择,究其根源,和家庭背景有着不小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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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节目里,窦文涛说,好像从小生活在北京的孩子,就会比其他地方的孩子多一份自信和放纵的性情。对于这一点,蒋方舟说了这样一段话:
所谓放纵性情,其实就是对于占用公共资源的不害羞。包括在HR看给人端茶倒水,嘴甜,其实也是占用公共资源,因为他给人端茶送水的时候,唠嗑的时候,所有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就不害羞,暴露在大家面前,让大家围着他转。
包括在公共话语空间说自己的事情。但是家世一般的对于占用公共资源这件事情就会往回撤,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让大家知道。
害羞,正如她所说,是面对公共空间的一种退缩。常见为在多人聚会时容易显得不自在,习惯于附和他人的内容,却不知道如何以自己为中心展开一段对话。
当众人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你的那一刻,你常常会狐疑:我的内容会不会不够重要,值得大家一起来听吗?心里这么想的,说出来便没有底气,巴不得话题赶紧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这一点,现在还在实习的我不能更赞同了。作为最安静的实习生之一,我,很少主动发起一个话题,或是主动向别人求助,这的确是在占用别人的时间,而在我看来,这是有一定风险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害怕没有回应或是被拒绝。
聚餐的时候,我习惯于坐在角落里聆听别人的谈话,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浅薄,跟别人谈自己会不好意思。可如果要主动对对方发起提问,又会暗自考虑会不会是一种冒犯。有时别人看到我安静主动和我讲话,我会很热情的回应几句,不过这种情况毕竟少数,在社会上,谁会关注哪些默默无闻的人呢?
我羡慕那些张扬的同龄人——他们总是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需求。比我晚到几天的实习生同学,遇到不会的问题总是毫不扭捏的向我们提问,由于性格开朗,又很轻松的和大家打成一片。相比于我,办公室的同事们更快的记住了他。
其他几位年级比我小的实习生朋友们也是如此,她们热情、开朗,身上散发着洒脱、无所畏惧的气质。他们的气质让他们从不把人际交往当作什么难事,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了啊。就像窦文涛说道的“放纵性情”,他们总是不加顾虑的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给别人听,想说什么说什么,不会有太多顾虑。面对未来他们充满了新的期待,七嘴八舌的商量着之后的留学事宜,他们说,“想出去看看”,于是,他们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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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因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容易得到物质满足的环境中,所以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会更自信、更主动的争取,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很少有“达不到”这样的概念。相比家庭富裕的那些孩子们,出身寒门的孩子更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欲望,去迎合他人的愿望。也就是蒋方舟口中的“讨好型人格”。因为经历过拮据的生活,所以习惯性的压抑自己、约束自己的欲望,首先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就像小时候大人最喜欢,做一个懂事的孩子。
前两天看到了一个词语叫“共情能力”,共情能力太高的人往往会很容易察觉到别人的喜怒哀乐,一旦发现别人的情绪反常,自己就会深受影响,例如陷入焦虑的境地——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别人不高兴?我应该怎么去让他好起来?一旦想不到方法,自己就会跟随对方一同陷入不好的情绪中去。
共情能力太强不但不会帮助这群人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反而会阻碍他们与别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因为太容易感知到外界的环境,使得他们更倾向于经过审慎的思虑后,迟缓的对外界做出反应,更有甚者因为害怕出错,也为了保护自己,会因风险太大而放弃与他人的正常互动。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许多欲望也会被压抑下去。
面对和别人的交往,他们往往有些胆怯、自卑,害怕被忽略、被小看,但相比被忽略,他们更害怕得罪别人,害怕让别人不高兴,因此显得慎重、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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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背景的不同,导致了人生步伐上的不同。在《欢乐颂》中,小曲看不起樊胜美,觉得她事事都要算计,太精明,不如自己坦率洒脱。殊不知,洒脱也需要资本,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想要活的那么累。
毕业之后,在许多同学选择毕业旅行、好好玩一玩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找了一份实习锻炼自己。可以说,此时的自己,身上多了一份“只争朝夕”的焦急,我渴望独立,渴望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渴望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环境。
有时行动跟不上,内心就会非常的自责,无比的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让自己能狠狠发力,改变现状。尤其是当我在上海点着平均20元一份的外卖,却看到每天父母在三口之家群里分享的朴素午餐时,我便又一次被提醒:你的父母,还在拮据的生活环境里挣扎。那份紧迫,让我非常焦虑。
就像在面对同一份实习工作的时候,被上司问起:你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意吗?我知足的说,能学到新的东西就很高兴,带我的姐姐也对我非常好。虽然这个答案被认为非常官方,但的确就是我发自内心的言语。
虽然平常的交流并没有什么障碍,但无形之中,我和其他的实习生朋友便有了什么不同——在我为大家安利什么外卖便宜到爆的时候,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面对工作也是如此,相比他们面对工作的从容,我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害怕做不好,担心做错。相比加班到很晚,我更害怕手头没有任务闲坐在一边,这意味着我没有学到新的东西。
我的一个好朋友曾说:如果说经济基础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最浅层的就是自由洒脱吧。在最青春的年华,他们可以如愿以偿、不紧不慢的把生活过的精致,有更多的物质支持去完成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与此同时,我们这些人,只能为了自己和家人紧张的打拼着,为现在还不能实现独立,需要倚靠家里的经济支持而内疚不已。
然而这也只是故事里幸运的一面,只是对于我们这些还有心力去继续竞争、改变的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他们的努力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而他们家庭又没有条件为他们提供改变现状的机会。于是他们只能慢慢的适应眼前的生活,得过且过,之后和许许多多个普通人一样,回家,结婚生子,就这样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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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看《东京女子图鉴》,印象最深的,不是热评中的虚荣、拜金主义,而是绫对于摆脱自己出身的挣扎——可是直到最后,她的内心也没有真正的摆脱那个小城镇女孩。即便她非常的努力,甚至用了一些不够光彩的手段挤到了上流社会,她也总是觉得自己不够成功。因为到了上流社会,更多的富家子女用更残酷的方式提醒着她:你还是一只丑小鸭。
家庭出身让很大一部分人无法洒脱的做自己,因为从小就观察到贫富之间的差距,于是他们习惯用富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成功,从一开始就是在强行的让自己去追求、去适应那个标准。但是标准是没有尽头的,当达到了一个标准以后,前面还有更多更多的标准需要去抵达。对于他们来说,“对比”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富家子女不需要考虑这些烦恼,他们不需要超越谁,或是靠近谁,他们只需要自在的做自己就好。所以他们往往在眼界上,比那些一心想要赚钱的工薪阶层显得眼界和格局更大。在我的一些朋友因为家庭原因毕业选择回家的时候,另外一些富裕的朋友选择出国追梦,或者干脆GAP一年去玩。
所以为什么窦文涛谈起今天这个题目,还是无法把自己当作一个成功人士?面对柯蓝,他还是有一些妥协在其中。包括蒋方舟也是如此,她在节目开始时把自己划分为铁路子弟,出身寒门,虽然后面被柯蓝的“家教说”忽悠的暂时“脱离了这个群体”,但是言谈举止间,她的讨好型人格依旧暴露无疑,和柯蓝的畅所欲言、毫无顾忌对比明显。
如果说柯蓝身上哪一点最能体现她的干部子弟身份,那就是“底气”二字了。不管说什么,她都铿锵有力,试图用一种气势压倒对方,同时无论对方怎样劝服,她都坚信自己的观点并始终试图说服对方——说来有点绝望,这样一个讨论式的话题,最后却不得不从场外因素得出结论。
Last
我曾经和一位非常优秀、但是出身寒门的朋友聊天,我说为什么你看起来永远那么自信?从你的身上几乎看不出你的家庭背景。
她说:你们觉得我自信,那是我不得不为自己争取的一份力量,因为我不希望别人看不起自己。
虽然上面说了那么多出身所谓的寒门对于一个人所带来的影响,但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埋怨自己的家庭出身,而是严肃的探讨这个不可逃避的社会问题——他所带来的影响,的的确确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能有很多个和我一样的年轻人,都在因为自卑、胆怯而备受折磨,以为这些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我只是想说,不要因此讨厌自己,你身上的这些被自己讨厌的影子,很多都是社会大环境所强加给你的。
我曾经很害怕别人看穿我物质上的匮乏,看穿我没有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经历,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没有丰富的阅历和见识。成长过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可以说每一个阶段,我面临的最大的问题都是如何克服自己的自卑,真正的走出来。所以我努力的用一些东西掩盖自己的自卑,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的不善言谈,用被动来掩饰自己害怕被拒绝和被忽略。有很多个日夜,我都会挣扎于此,挣扎于成长过程中逐渐加深的自卑。
然而,害怕是没有用的,隐藏也是没有用的。就像今天我写出这篇文章,就是想开诚布公的讲说:我的出身的确很一般,我的很多经历的确很平凡。但是,我不再怕表现出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终将突破这个障碍。
因为,最后决定命运的还是自己的性格。出身决定我们的眼界,我们看得最远的地方,而性格则决定我们的际遇,决定我们能抵达的高度。而影响性格的,除了家庭背景,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经历。
抓住可以获得的机会,不断的经历各种各样的事,去和各种各样的人交往,在这个过程中,即便物质上的匮乏会时时困扰着你,但是你的精神却会一天比一天强壮——因为见多识广,你的阅历让你在处事和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更有底气。
如果问我为什么来到上海,那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为没有物质优势的人提供了一部分与家庭条件优渥的人同等的资源。不管是多样的社会兴趣群体、免费的文化活动、或者是各式各样的社会风貌,都为所谓的寒门子弟提供了可以免费获得的学习资源,还不包括这之后可能带来的其他隐形财富。
当你把这个问题想透彻了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这些害怕被看穿的都没有什么。上一代的父母,已经为了我们提供了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一切,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至少让自己的下一代不要被称为寒门子弟罢了。
实现阶层的跨越很难,但也不能太悲观,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身上的那股冲劲儿。成功者也大有人在,毕竟现在出身寒门的窦老师,现在还被柯蓝羡慕为成功人士呢,而他们的下一代,难保谁会更有优越感。
正视家庭出身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才能有针对性的去打败他。干掉社会大环境所强加给我们的弱点,坦诚的面对自己,然后步履轻盈,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