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八月。我10岁。从河南某个贫困县的村庄里,第一次坐上火车去往广东。
在郑州火车站转车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厕所。从厕所出来的那一刻,突然忘记了舅妈和我弟弟在哪个方向。四通八达的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目所能及的是无数行李箱和一双双腿。不敢走动,也不敢哭。
我一直觉得我在那个厕所门口迷失了很久,甚至于,在多年后仍旧会梦到,我站在那个通道里,四周都是来往的行人,我站在那里,听不见声音,看不清标识上的字,也发不出来声音,急的一身汗,也就醒了。直到今年,我再次在郑州火车站转车,突然找到了当初迷路的那个通道,才发觉那个通道怎么走出来都是对的。
火车一路往南,夜晚的车厢是最拥挤的,地上躺的都是人。火车上的空调是最不通人意的,夏天的时候格外冷,冬天格外热。弟弟就躺在我和舅妈腿上,裹着座位上的衬布,和一件短袖。如今坐火车,学会了带件外套。
从北往南的一条路,格外长。轨道变窄又变宽,乘客不停的上,稀落的下。半夜看到外面霓虹灯的时候,弟弟醒了。火车刚好停留,弟弟问舅妈,是到站了。车上的人跟他说,这是到驻马店了,还没有出河南呢!弟弟嘟囔着,驻马店是猪八戒住的地方吗?他说自己完全睡醒了,但是一会又睡了过去。
火车是在中午到站的,我们所带的所有东西都吃完了。却是在天黑的时候回到爸妈住的地方。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把那个地方当做是家。总说,小时候,爸妈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你很难把一个不到10平米的、破旧的、租住的房子当做是家。那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
八月中旬到的佛山,最紧要的问题是解决我们的入学问题。否则,只能原路返回,搭乘火车,再次行驶一千五百七十八公里。
去学校面试那天,养在窗台上的花开了两朵,爸爸说,我和弟弟肯定都有书读,如愿所偿。
那年冬天,我们从那个不过十平方的地方,搬到了几十米外的,另一个老房子里,一家四口人在三十多平的房子里,共同生活了九年。
2016年,我高考完。没有超常发挥,也不算失常。我跟妈妈说,我厌倦了这个城市树木总是绿的,它没有四季。它一年到头都很热,即使生活九年,我仍旧没有归属感。
火车再次摇摇晃晃,我去了哈尔滨的一所大学。压线过,是我想去的城市,也是我想去的大学。只是不是想去的专业,但问题都不大。我只是想独自一人体验一下。
哈尔滨,距离我家一千八百一十二公里和三千三百六十七公里。
我穿越了整个中国的腹地。从南道北,从北到南。
我在每年,四次往返于中国的最南端和最北端,也可能更多次。
在哈尔滨读书的日子其实非常无聊,同很多大学生一样,上课,打游戏,熬夜,考试。北国的雪,有时候格外凌冽,但北国的暖气又十分温暖。温暖总容易让人丧失斗志,寒冷也是。所以四年的大学时光转眼而过,除了到手的毕业证一事无成。
临近毕业的时候,再次追随大流读了研。还是在哈尔滨,还是最没有理想的,本校本专业。
读研到底为了什么?不清楚。一个专业50个人,40多个都选择读研。我没想过要不要特立独行。我怕成为那只特立独行的猪。
刚开始疫情的时候,额外想重新来一年。换一个专业,换一个城市。但在复习一段时间后,决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其实,到底哪个浪费时间也不清楚)。只是仍旧奉行一种人生哲学,就这样吧。
想换专业换学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专业不喜欢(后来用其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专业来安慰自己);另一个是,这个学院(or学校)着实黑暗。但近几年学术圈黑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想来不只是我们这一个学校。
我想着读博士的时候换一个学校,想着有没有办法出国读博后。即使读博后,学术上也不可能有太多成就,如很多师兄师姐一般,不过是为了更轻松的生活,为了好找工作。我更简单,我就是个体验派,一个不勇敢的体验派。如果我吸烟喝酒纹身,抑或去当一个流浪歌手,肯定要被七大姑八大姨指指点点。但是读书总不会。
然而现在看来也不全然。现在每当我说起,想去哪里读博士,总听到我的那些亲戚说,“咦惹,女博士哦,女博士有什么用哦~读书读傻的了,嫁不出去了。”
看来,现在读书也是容易被说三道四的行业了,我的那些不识字的姑姑婆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