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我看着窗前的树荫，忽然想起那年春天走进的一间小屋。小屋紧靠在一面高墙之下，四周古树环绕，即使阳光能穿过枝叶洒在屋顶的瓦片上，屋里却依旧潮湿。

那年清明假期，我开车送父母回家乡探亲。下了高速，母亲指引我穿过县城，老远就看见前方依山而建的寺庙。停好车，我们走进山门，沿着石阶爬到半山腰。一面暗红色的高墙横亘在面前，山路在这里向右转去，再走几十米就是寺庙的大门。我没有右转，而是随父母走进山路左边那间紧靠着高墙的小屋。屋里有几个香客正坐在桌前闲聊，一个微胖的婆婆在灶台前拌着凉粉。我笑着对那婆婆说：“大孃，我也要吃一碗。”

我知道大孃是信佛的，而且小时候就爱吃她做的凉粉，但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卖凉粉。大孃见是我们来了，哈哈地笑个不停。等那几个香客吃完出门后，我们想请她一起回家，她却直摇头，坚持要等香客都下山了再走。母亲劝她：“你为寺庙义务守这个摊子，挣的钱你又不拿一分，为啥这么辛苦。”大孃说：“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好多香客下山前都要来这儿吃碗凉粉，我如果提前下班他们可就不习惯了。”说完她又是哈哈一笑。

大孃喜欢这样笑，记得小时候我在南城门下疯跑，一头撞翻了粪挑子，她帮我清洗时也是这样哈哈地笑，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线。大孃爱穿素色衣服，留着齐耳短发，话虽不多但声音洪亮。我上高中那会儿父母在外地工作，母亲请大孃来照顾我一段时间。她每天都乐呵呵的，但只要看到我开始学习，立刻就会变得非常安静。

那天下午，我们在屋里屋外陪着大孃聊天。她说前几年和朋友游历了很多名山古寺，现在走不动了。接近傍晚时，寺庙关闭大门，我们才一起离开。从此，我竟再也没有走进过那间小屋。

几年后大孃病逝了。母亲说大孃一生待人和善、受人尊敬，寺庙为她办了仪式，那天来了好多香客，都哭了。

又是一年春天，父母从家乡回来，说和亲戚朋友聚会时路过那间小屋，那里还在卖小吃，只是不知道凉粉有没有大孃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