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伟大的演员,总是格外让我们心疼。
金·凯瑞。
一个曾经在喜剧界呼风唤雨的名字。
夸张的表演风格、生动的面部表情、风骚的无厘头姿态,此后多久都没有出现过这么有趣的人。
《阿呆与阿瓜》《神探飞机头》《变相怪杰》《大话王》
然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个在银幕上耍贱搞怪的金·凯瑞。
只是不断从各种消息里听说他的片场劣迹、精神问题、票房毒药、女友自杀、法律纠纷、抑郁症......
优秀的喜剧大师,好像都逃不出一个魔咒——
他给人们带来的欢笑越多。
世界给他留下的就越少。
为什么会这样?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你是不是在——
《开玩笑》
Kidding
56岁的金·凯瑞,时隔28年,首次回归美剧。
看到一张喜气洋洋的海报。
我们忍不住欢呼,忍不住尖叫,仿佛和老友久别重逢。
但笑着笑着……
Sir哭了。
原来我们都没注意看海报上的一行小字:Hi,cruel world (嗨,狠心的世界)。
期待看到一部旧式金·凯瑞喜剧的人要失望了。
但,这却可能是金·凯瑞最接近自己本人的一次表演。
怎么讲?
开篇第一场戏,《开玩笑》就抓住了喜剧演员的分裂性。
先是用儿童手工画风写出片名“Kidding”,色彩花哨,造型可爱;再突然出现一只手,将整个画面击碎。
画面一转。
他转身望向化妆间一抹破碎的镜子。
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镜像,陷入沮丧。
字幕来源:FIX字幕侠,下同
现在他是杰夫。
正站在《柯南秀》的后台。
在他入场前,主持人柯南的监听耳机中听到编导嘱咐:“别提起菲尔,别提。”
很快,节目开场。
杰夫走出幕布,柯南老师热情接待,观众掌声如雷。
欢迎欢迎。
欢迎我们的——
酸黄瓜先生。
酸黄瓜先生,一名从业30年的儿童节目主持人。
给几代儿童留下快乐的童年回忆,江湖地位相当于“美国董浩叔叔”。
孩子喜欢,因为他亲切、有趣。
成年人也喜欢,因为向往美好童心。
酸黄瓜先生弹起了尤克里里,全场的人都陶醉了。
突然,镜头陡转。
是他一个人回家的背影。
剥离了喜剧光环的他,又被打回了凡人杰夫。
酸黄瓜先生,杰夫。
杰夫,酸黄瓜先生。
这两个频道来回跳切。
就像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节目制片人所说的——
你有两种角色
酸黄瓜先生,一个价值1.12亿美金的IP形象
杰夫,一个分居的丈夫和悲伤的父亲
是的,刚才他回的那个家,严格来说不能叫家。
空荡的出租屋只住着他一个,一张沙发床对着电视。
冰箱上除了外卖电话,只有一张孩子的照片,名字写着“菲利浦”(菲尔)。
相信你也能猜得出来:菲尔,是他的儿子。
在一年前的今天,离开了他。
原本他事业顺遂,家庭美满,有一个娇妻,一对双胞胎。
可是一场车祸,把他整个人生撞散得满地都是。
一个儿子死了,妻子因为看见他就想起丧子之痛,提出分居,然后找了新的男友。
人到中年经此巨变,是什么样的感觉?
杰夫一个人看着电视。
电视上重复着一句儿歌歌词:
you can't feel anything at all
你没有任何感觉
以上,仅是开场的4分钟。
就营造出一种厚重严实的丧。
你很难不同情这位失去孩子的“大孩子”。
《开玩笑》用了一个近乎残忍的讲法,去讲述一个喜剧演员的故事。
而很大一部分,就是金·凯瑞的故事。
他自己也曾说过:
我身体里有一个分裂的人格,海德。每当在父母面前、成千上万的观众盯着我、麦克风递给我,金就走了,海德就出现了。只想让大家狂欢、让大家高兴的海德。
金·凯瑞像酸黄瓜先生一样。
他能把所有人逗得开怀大笑。
唯独没有那种天赋,让自己开心起来。
我们都爱喜剧演员。
爱金·凯瑞,爱周星驰,爱罗宾·威廉姆斯。
谁不爱呢?
因为生活中让人开心的事情越少,懂得开玩笑的喜剧演员就越宝贵。
《开玩笑》中有大量切割叙事的蒙太奇。
让杰夫的悲痛闪回。
每一处,都像一条揪心的裂缝。
玩笑,或许不是喜剧演员的特长。
《开玩笑》想说——
生活中其实到处都充满了玩笑,只不过你经常笑不出来。
比如,《大话西游》里面那个一嘴道理,叽叽歪歪,唱着《Only You》的唐僧大家都熟吧。
杰夫也差不多。
唐僧或许好笑,可活成了唐僧却一点不好笑。
唐僧大慈悲,临死还在教妖怪“换位思考”;
杰夫和同事碰碰拳头,都胆战心惊,因为总感觉这个动作是在打人。
同事:你多虑了。
唐僧说:你不要乱扔东西,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杰夫去遛狗,教育儿子说要往尿上面浇水,这样狗狗就不会弄脏草坪了。
儿子白眼翻上天。
杰夫在镜头前扮演酸黄瓜先生。
现实中他也顺延了角色的某些特质:温和待人,道德正确,要做小孩子的榜样。
但这种唐僧式的好人,在旁人的眼里就成了——
怂逼。
他的儿子威廉(菲尔的双胞胎哥哥)毫不掩饰这种鄙视:
- 她离开你是因为你是个孬种(pussy)
- 能用好听字眼的时候别用难听的字眼 好吗?
- 好吧 你是个娘炮(vagina)
怂吗?
他想不通自己只是理所应当的好心肠。
怎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好欺负。
你看,全国的孩子都喜欢酸黄瓜先生。
唯独他自己的儿子讨厌他。
生活的玩笑多残忍。
杰夫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却只能像一个客人一样吃晚餐。
刚和儿子道别,儿子转身就问妈妈的新男友:女生都喜欢什么样的漱口水。
却不问他。
看到他,Sir反而想起来一个老朋友——楚门。
杰夫&酸黄瓜先生,难道不就是单纯善良的楚门,从美好的玻璃房中走进一个不愿对他说谎的世界。
其实虚假(谎言),可以很简单,很美好。
同样,现实(生活)总是很复杂。
不仅如此,带给你所有痛苦的生活,却在逼着你无所谓,逼着你看开,逼着你坚强。
它一边骑在你的脖子上,一边撕着你的嘴,逼你笑。
残忍么?
其实,你也是同谋。
我们总觉得笑是好的,让我们重新履行责任,振作精神完成期待,哪怕是为了面子装作波澜不兴。
你认真摆出一张笑脸,生活却不认真地跟你开着玩笑。
在第一集的尾声,杰夫终于爆发了。
整整两次......但都失败了。
第一次,是他终于想要报复,毁掉别人眼中美好的自己。
但你懂的,自我放逐只是逃避,生活紧跟着给了他新的打击。
而第二次,是正当他打算重振旗鼓。
他看见家中,自己的妻子正在与别人恩爱甜蜜,一向柔弱、对人和蔼的他狠狠地抓断了水龙头。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生活是无常,无奈,无疾而终。
喜剧只是把乱开玩笑的生活,提炼成了我们期盼的样子。
最后,Sir来说说几个“生活的原材料”吧。
它是喜剧演员咽下的苦果。
是没有去腥的玩笑。
杰夫的姐姐,发现女儿不肯吃蔬菜,理由是它们掉在地上,脏了。
她心想:Are you kidding me?
不就是叛逆的借口么,谁还没有过青春期呢。
女儿却支支吾吾地说,有一天,我帮爸爸把蔬菜拿进家,看到窗外音乐老师和爸爸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然后蔬菜就掉地上了。
就算你猜到了生活会和你开玩笑。
你也永远猜不到它会抖出什么样的包袱。
她对女儿说,别吃了,蔬菜掉到地上过;转身回到丈夫的床上,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开玩笑》更残忍的一个玩笑是——
一边杰夫唱着教孩子学颜色的童谣。
一边告诉你,成人世界真实的颜色。
“红色是玫瑰的颜色”。
杰夫的姐姐在打理插花。
“棕色是马鬃毛的颜色”。
两个布偶演员在马震。
“绿色是通行的颜色”。
一个小观众看着父亲:酸黄瓜先生这么有趣,你怎么哭了呢?
原来一年前,他开着货车一路绿灯go go go。
就这样撞上了杰夫妻子的车。
在这里。
命运再次跟杰夫开了一个残忍而不合时宜的玩笑。
死去的儿子是亲他的,幸存的孩子是不亲他的。
喜剧演员就是咽下了生活交给他的所有苦果。
也不能把一滴苦水,吐给观众。
杰夫想做一期关于死亡教育的节目,纪念他去世一周年的儿子。
但制片人,也就是孩子的爷爷断然否决——
酸黄瓜先生只能是酸黄瓜先生。
这样太市侩,太不通人情了吧。
做一期节目又能怎样?
看的时候Sir也这么想。
但试问,如果杰夫把节目做出来,大家还爱看吗?
大家关心酸黄瓜先生背后,那个真实的杰夫吗?
就像《开玩笑》中金·凯瑞尝试着把自己郁结的情绪掏出来,不少声音就是——
“你不再是那个逗我们笑的金·凯瑞。
我不爱你了。”
生活对喜剧演员就是这么现实而残忍。
不。
或许生活从来没有针对过谁。
它只是一视同仁地捉弄每一个人,哪怕你是再有天赋的喜剧演员,哪怕你输出了再多的快乐,也没有豁免的资格。
这公平?
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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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哥谭镇民兵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