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出生一张纸,开始一辈子; 创业一张纸,奋斗一辈子; 荣誉一张纸,虚名一辈子;金钱一张纸,辛苦一辈子; 淡化这些纸,明白一辈子。”
七十年代,十四五岁的父亲就与别人一起到远在二百里外的煤城去拉煤,拉着重重的平板车,带着一个铁锅,饿了就埋锅煮面,困了就地为床天当被睡在路上。
与四叔两人拉着八百斤的煤,往返一次得三四天,艰难地挣扎在崎岖的小路上。拉回来一车煤大约可挣得五元钱。
父亲十六岁时,县联办工厂招收工人时,父亲是小学三年级毕业,我的爷爷是生产小队队长,伯父是生产大队的民兵连长。我父亲便顺利地进入了。
父亲总是说,微笑对生活,微笑对别人,那么生活与别人也微笑对你哩。父亲在工厂总是善意地对待别人,所以就形成了善意的回音壁。因此人缘很好,便被推荐提拔为工厂与公社医院的团支部书记。
在每周三晚,便组织全厂进行学习上级文件,还时常为公社里去帮忙。公社里向工厂要借调父亲到公社,可主任拿着父亲是个宝贝,硬是不放。父亲与厂长张庆明关系很好,很受厂长器重。
公社工厂规模很大,有一个面粉车间,还有一个翻砂厂,再有一个就是父亲所在的木工组。父亲的木工组有三人,那两个人是父亲的亲戚,因而关系很是融洽。
父亲的工作是制作蒸饲养的木笼,还有一些是搂柴禾的扒子与馏馒头的篦子。销售木笼有奖励提成,那扒子与篦子往往是父亲到集市去销售。父亲有时就常常从每个里面提成一角钱,回来汇报说:“今天销售不好,价格买的低。”这样父亲慢慢地就积攒了些钱。
后来,正在父亲混得水生火起进,父亲以工人的身份验上了兵。令人高兴与悲伤的是父亲兄弟三人都验上了兵。三叔是北京建委的值勤兵,四叔是青藏铁路兵。老奶奶便要求父亲留下来,父亲是县联办工厂的工人呀,收入可补贴家用。
哪有岁月静好,有的人只能默然负重前行。所以父亲无悔地放弃了当兵的指标,放弃了带着党员身份还有点文化去部队发展的人生际遇。
父亲对我说:“人的路有多长,得问双脚;人的路有多宽,要问心灵;要问人能走多高,要问眼界。”父亲常在公社里帮忙,父亲有文化,又很会来事,父亲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便很得公社主任的认可。
有一次,公社主任找父亲谈话:“县里的建筑工厂要从公社的工厂里推荐个人去那里上班,你愿意去吗。”父亲很犹豫。想在公社的工厂里上班很方便照顾家里的生产与生活,再说还是工厂里的团支部书记,收入很不错。便婉言谢绝了。公社主任很惋惜地摇头离开。
就这样父亲被县里建筑建筑联社看中,要调他。父亲看到年幼的我,辛苦的母亲,还得花钱买生产队里的工分,在公社驻地的工厂里上班离家近方便能照顾家里,再说也与县里的建筑联社身份与工资一样。于是就推托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到了1966年工农大联合,公社驻地的工厂的编制就下放到了公社里,父亲的身份就转移了,随着时光流逝,那县联社招工的证明材料在县里档案迷失,与工友们上访几次末果。
后来果不其然,公社工厂五年后改制,后又宣布破产,父亲便失业回家。而被县里建筑工厂里抽调的加一位工友,转成了正式编制,还成了建筑设计的小工程师。父亲屡屡感喟:“时也,命也,运也。关键还是人的眼界。’风物长宜放眼量‘,人只盯着眼前,人生之路是走不长远的。”
可父亲总是很乐观的。他说:“你笑对生活,其实生活就没有那过不去的坎。人还要勤奋,肯吃苦。那样生活就会对你笑。”父亲的每月的工资是28元钱,除了在工厂食堂吃饭贴补家用,还要拿出十元钱到生产队里买工分,那样就很剩下不了几个钱。
父亲便与一叫小会的工友到兖州东平一带用自行车来贩运粮食。这来回一百公里的里程,当天是要打来回的。回来时往往要赶夜路的。没有月亮的夜晚,便有些怕人。那是曲折的土路,两旁是高高的庄稼地,微风过处,便哗啦啦地响,很疑心会从那黑黑的高高的庄稼地里窜出什么东西或坏人来。偶尔还有树上的乌鸦,呱地一声,让人吓得一哆索。
父亲与小伏便一路上急慌慌地骑,自行车上驮着二百多斤的粮食,又累又怕。有时远远看到村镇里透出来一两点灯光,便心里感到很温暖,也平添了很大的勇气,脚底下便变得轻松有力,速度在无形中加快了。骑到村镇时,便有半夜里的狗吠声。
两人下车整稳妥车子,喝口水,吃些自家带的窝头,谈会话,便继续赶路。这还好,最怕的是到了我们的县城附近,小付要与父亲分路而行。分道扬镳后父亲的路程还有二十多里路,那心里就有些胆怯。父亲一个人走在半夜的黑路上,便嘴里颤抖着唱一支不成调的歌为自己壮胆。
最怕的是走到离我家还有一里时的一孤坟。父亲说每次到那里时,头发梢都竖立起来。在坑洼的土路旁,那黑黑的孤坟上长着一个歪扭的桑树,树上总是有乌鸦或猫头鹰伫立着,走到时它们有时飞起,有时怪鸣,吓得汗毛眼都张开着。
那坟主是冤屈死的冤魂,吊死的。听村里的老人说古,那冤屈死的人鬼魂不得超生,往往野鬼孤魂就在夜间不时地飘荡。想着这些更是心惊胆战,硬着头皮骑过那坟,一脑门子的汗,衣服也浸湿了。长出一口气,终于骑到家门口了。母亲在灯光下还惴惴不安地纳着鞋底等待着父亲归来。
父亲到家门口故意咳嗽一声,母亲听到父亲的声音,便急忙来迎,帮着父亲把车子推到屋里。母亲便对父亲文章:“你先喝点水歇一会儿,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吃。”
母亲便到厨房里,很快那灶下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锅里的水热气腾腾,那手擀白面条便在锅里欢快地翻腾。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碗,为父亲淋上几滴香油与葱花,送到父亲手中,父亲接过闻一闻,连叹真香。便在母亲的温柔的注视下香甜地吃起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