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才六点就被催着，要带婆婆去医院做检查，于是一行三人到了医院。因为是周日，医院的人很少，来做检查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住院的病人。
昨天刚下过雨，天空干净如洗过一般，蓝的分外蓝，白的也没有一点杂质。进入医院扫码，做过登记后，就开始挂号缴费等一系列的手续。人少所以几乎不用排队，办的很快。
各种抽血化验，也是快的很，无阻挡地进行完毕。到脑彩超那项时，遇到了第一个需要等的项目。
铁质的长椅上，泛出冰冷的光芒，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想坐下等的人，看着那一排排需要自己体温去暖热的铁块，顿时也没了要坐下去的欲望了。
初夏的早上还有点小冷，人们顾忌午间的高温，就从早上开始，穿上了薄装。看到一排排的铁椅 ，还是有点畏惧寒凉的。椅子几乎没人坐，大多数还是愿意站着或走来走去，因为不想让自己稍感凉意的体温再去温暖那暖不热的铁椅。走廊上，几个值班大夫，脚步匆忙，几个房间你来我往，忙得团团转。
阳光照在对面小楼的玻璃上，浅浅的一层金黄，某个角度上还反射着蓝天白云的样子。慢慢地，人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不过都是等结果的人。一个房间里，不时地传来“嘟嘟嘟”地鸣叫声，声音很大而且刺耳，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又像在催促着某人。医护人员忙着，闲的却是病人。
一周之内，已经两次进了医院，倒不是自己身体的问题，都是陪着别人去的，什么CT，什么彩超，都是靠机器去协助检查，倒是人类的感官，仿佛都因为不再经常使用和研发，退化了许多，不用再靠病人的提供的状况，去判断而失去了大致诊断的功能。
这几年，随着父母年龄的增大，逐渐往医院跑的次数增加了。以前从不知道如何去照顾病人，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这样去照顾别人，总觉得那些事情离自己还很遥远，直到母亲身体不好的信号出现。
久去医院，对于某些病痛倒是有了新的认识，别人的，自己的，至亲亲人的，他们的病痛，有些像天边的游丝一般遥远，因为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会患上这样的病，也就不会这么痛；有些呢，细思极恐，联想到某次自己也是这样的疼过一阵，或是不舒服过，就暗自猜测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毛病！
人逐渐走完了，只剩下我们两家病人。空旷的走廊里变得空幽宽阔，只有两个医生在奔忙。“嘟嘟嘟”的声音愈加频繁起来，然后听见几声男人、女人的凄厉嘶叫，没有任何节制，是那种不受任何控制的叫声，仿佛是“嘟嘟”的声音先预警了似的，好叫人注意，不好听的声音即将出现。然而，没有人注意，都听见了，都只在心里暗自思度。
那几声尖利的嘶喊，真的很吓人，那应该是什么呢，是对疼痛的一种宣泄吧，还是精神方面无意识的嘶喊？脑子里一边思付，一边期望再听听，好证实自己的猜度，然而，那声音再没响起过，仿佛被人特意遏制住了似的。想象那一针镇定剂被注射到肌肉内，瞬间人就焉了下去的场景，顿时感觉好像进入了精神病院里面。
CT室门前，椅子上坐满了人。“老弱病残”用在这里最是恰当。
一个用病房里的可移动的床推来的老太太，还没看见人，声音就传了过来，“哎呦，哎呦……”苍老嘶哑，像是无意识地 ，早已顾不上这样是否得体了。旁边的陪护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早就听惯了，没什么好奇怪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张张木讷严肃的脸，直直盯着前方，没有聚焦之处。
老太太的声音，此刻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各种探究和猜测，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了人们或同情，或麻木，或因为同病相怜而感染了悲伤的情绪。
先轮到的就是这位呻吟声不断的老太太。两个陪护的人直接拦腰抬起老太太，没有顾及或是无法顾及老太太，是否可以承受这样的幅度。直到放到CT的床上，呻吟声也没有绝断。或许真的很不舒服，唯有呻吟，才可以稍稍缓解；或许呻吟已成了习惯，为了证明我还活着，还有力气呻吟，你们不能不继续给我治病！
这张床刚被推走，又来了一张可移动的床，这次没有呻吟，却是安静地出奇。一个脸上有严重擦伤的中年人，拥在被窝中间，眼睛无神大睁着。从裸露的上身可以看出是没有穿衣服的。床的下面，垂着尿袋，看上去还比较严重。他有三个陪护，可能是一家人：妻子，儿子和儿媳。
妻子进去先问了工作人员一些问题，出来后，儿子就大声对她说：“今天可真气死人了！我刚给换了被子和床单，他也不说他要尿，一下子又弄脏了！”本来是向母亲说着，然后又低下头跟病人说；“拜托你，下次提前说哈，别这样蒙着，叫人麻烦，不知道人有多累！”
旁边的媳妇说：“你别说了，有啥好说的，光彩的很，是吧？”病人目无表情，眼光呆滞，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他们的话似的。儿子看起来有点怒气被压着，如果不是媳妇在旁边可能说出的话更伤人。
母亲说：“得给他穿个衣服，要不进去就是光溜溜的，感冒了也麻烦！”眼睛恳切地望着儿子，似乎在征求意见。儿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就开始翻找被窝，衣服不知道找到没有，我们的检查已经做完了，要离开这里了。
将近11点，太阳耀眼刺目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这像是某些人的内心，不知道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们看着至亲的人，会不会后悔自己出言伤人的不耐烦。那些抱怨，如一族族刺目的芒，扎人心但又无可奈何，惭愧，抱歉，后悔，甚至有了一点自暴自弃的荒凉之感。
“久病床前无孝子”！健康的人啊，别以为自己身体倍棒，就为所欲为，只要去医院，这个直达人心的人间百态来看一看，你就再不愿自己生病了！病痛别人无可替代，但抱怨和无耐心的照顾，可以随时就来，只要你可以直面人生的惨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