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就该开始忙活年了。小时常听家里老人这么说。可这一晃腊八早就过了,可我咋觉得一年咋这么快呢?似乎啥都没干,就开始忙年。说到年,我咋想起了碾,说年和碾听着有点不搭,似乎也不完全对。那时候忙年的食物可全指着用碾推呢。
记得小时,村里有几盘石碾安放在村中各处,有几处带碾屋的碾,离我家远点。平时遇到坏天气还是要到有碾屋处,排队推碾。我家近处的石碾虽是在露天里无遮挡,却也是天天的忙。推碾的多了,总免不了撒些粮食在碾道,那鸡也总是在碾周围转悠,常常是被人撵得鸡飞狗跳。
关于推碾,记忆犹新。是因为八九岁时就经常自己推碾了,到了十几岁基本不让我母亲推了。那碾天天不得闲,我也是天天的等碾,推碾。对了 ,我说等碾,一定有人不明白咋回事。推碾的人多,都是拿着推碾的碾棍提前排号等着,也可以直接拿着碾棍和碾的粮食等着。有些人见我是小孩子推碾麻烦,也不管自己去的早晚,总是让我延后排着,我便也不争。都是乡邻极少有这样的人,有人若碾的东西少,或者简单,我便让了她们先推,我再延后等着。
那时的碾天天忙,过了腊八到腊月二十九,那碾就更忙了,晚上都有人推到很晚,碾旁边总是围着些女人和孩子。一个人推碾,都相互帮忙,说说笑笑的也是热闹。推碾的总是女人多,家长里短,喜怒哀乐,相互说着过年准备的东西。要蒸什么样的馍,要炸什么样的菜,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女人们围着石碾,像一处别样的风景。我在一边听着,看着。时光就这么被石碾碾碎压过。
过了腊八要办年货,那时候村里没有这那的机器,都指着上碾、磨推。所以,要办什么样的食物过年不说也都知道个大概。像什么摊煎饼的玉米糁、小米面、玉米面、豆类、地瓜干,还有喂鸡鸭的杂糠……最麻烦的就是把谷子脱皮碾成米,再把小米和玉米碾成面,一遍遍用簸萁颠簸,再用面箩筛。碾这两样面我自己做不了,碾谷子脱皮我更不会颠簸,颠簸和筛面好像是个技术活,都是母亲来完成。我只管推碾。碾这些很麻烦也费工夫,很多时候母亲都是天不亮就去碾上推碾,或者是晚上,拿着手电筒或者提着煤油灯笼。有月亮的晚上推碾或磨是最好的,月明映照,无须旁的照明,便也清晰可见。我喜欢那样的夜晚和清晨,月亮高挂,我推碾的小小身影在一圈一圈转着。
记得那时候冬天的雪特多,天气也冷。尤其是进了腊月屋檐下总是挂着冰凌,那石碾的碾坨沿上,和碾框上常挂冰凌。遇到下雪天,厚厚的雪把碾给捂了个严实,碾道上的雪把旧时光里的脚印埋没,住在碾周边近的人,总会先把碾上和周边的雪打扫出来,再铺一层沙子或炉灰盖了碾道上的湿滑,也不妨碍推碾的人。也常常赶上天气,边下着雪边推碾,身上碾上都落一层白。那时候的碾不像现在,全都给碾重新搭起遮雨雪的碾棚,既美观又实用。碾道用水泥铺的光滑、干净,不再有雨雪天的泥泞。碾盘的边沿也用水泥抹的光滑,再没有缝隙漏米。可现在推碾的人却少了。碾,就像饱经沧桑的老人,看着村庄日新月异的变化,也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年,是终止又是开始。而那时的碾是无休止的忙,人披星戴月用碾忙年。碾,碾细四季谷物和收获。更是把旧日子碾上了新道道,碾道上的脚步也愈来愈轻松,欢畅。等碾的时候,婶子、大娘的话里全是关于忙年的细节,年货的置办。碾的周围摆着的簸萁、瓢子、簸箩、面箩、筛子、箢子里,盛着各种要碾的食物。还有喂猪的地瓜干。
直到腊月二十九,推碾的人才渐渐减少。年三十,石碾上被贴上大大的福字,碾框上也被贴上“大吉大利”的对联。石碾转了一年,过年了,也该歇歇了。头正月十五前,石碾上很清闲,过了十五后石碾便渐渐忙起来。但我推碾的次数渐渐少了。再后来,也说不清石碾是从那一年开始闲下来。这些年回家,很少看到有人推碾,石碾就那么静静地呆在村中的角落,坦然接受一份孤寂。你推或不推,石碾就在那。依然会有阳光普照的温暖,会有月光洒下的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