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北欧慢时光
1
在医院的两周时间里,已经6岁的Mike前一周一直都由我的好朋友一家照顾。好朋友自己有一儿一女,儿子和Mike差不多大,女儿才两岁。她自己的先生当时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内工作,所以她父亲在瑞典帮她照顾家庭。
我们家这突发情况,让她马上调整了平时的工作和生活安排。因为我们俩家住得不算近,孩子们的学校和幼儿园又不在一起。当时Mike已经上学,每天时间很固定,不能迟到,她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在上幼儿园,晚一些没关系。于是,第一周的时间里,为了让我先生能安心照顾我和妹妹,她每天早上起早送Mike上学,下午提早下班再去学校接Mike回她家。而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全权由她老父亲负责接送照看。老人家把孩子们送到幼儿园之后,还去超市买些可以给我下奶的食材,在家给我煲汤。
生妹妹的时候,正值瑞典的冬季,大雪纷飞,汽车都很难开,出行非常不方便。冬季也是瑞典病毒泛滥的时候,所以医院为了安全起见,儿科监护病房是不允许上学的孩子随意进出的。因为上学的孩子在学校里很容易交叉感染,把病毒带到病区。可想而知,从没离开过父母的Mike,内心是多么焦虑,为了照顾到Mike的心情,在妹妹出生的第二天,先生给孩子们每人备了一份礼物,送给Mike和好友家的两个孩子,告诉他们,这是妹妹带给他们的礼物,感谢他们这么乖巧,不给大人们添乱,让妹妹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每晚,先生都抽半小时时间去好友家看Mike,告诉他妈妈和妹妹的近况,然后再把老人家给我煲的汤带到医院。
可就算好朋友一家再怎么贴心照顾,这么久住下来,Mike没有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开始想妈妈,想回家。再加上每天上学来回的折腾,在朋友家生活作息和家里不一致,内心的无比焦虑,Mike生病了,开始发高烧。没办法,先生不能再在医院照顾我和妹妹,只能把Mike接回家。
我每天全天候24小时,精神高度紧张地照看着襁褓中的妹妹。懂事的Mike在退烧后,还忍着没有提出要到医院看妈妈的要求。先生很心疼,也很舍不得,于是试探性地问Mike:“想不想去医院看妈妈?” Mike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忙不迭地点着头。
幸好医院儿科监护病房外有个可供拜访者休息的起居室兼厨房。于是,之后的一周里,先生每天从学校接了Mike后,到超市买些晚饭,带到医院,然后他在病房里照看着妹妹,我就陪着Mike一起吃晚餐。就一门之隔,Mike不能进去看妹妹,就听我说妹妹每天的变化。他也开心地向我讲述学校里有趣的事情,告诉我他在家的时候,一直都在玩妹妹送给他的礼物,他特别喜欢。
直到有一天妹妹身上的插管都撤得差不多了。我陪Mike吃完晚饭,问他想不想看看妹妹。他高兴地跳起来。爸爸抱着妹妹在病区隔离门的那一头,他就在这头隔着透明玻璃门看妹妹,Mike搂着我,边看边笑,笑着笑着又哭起来。直到现在,我都会常常会回忆起那一幕。我可爱的儿子,当年才只有6岁的孩子,因为妹妹的早产,他更早地已经体会到了,只有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真正含义。
直到现在,有时在和朋友聊天时,无意中说起那段经历。Mike听到后,总会说:“妈妈,能不能不要说了,我不想回忆那一段时间。” 我会马上噤声。我知道,这一段经历对Mike来说,是不堪回首的,是他突然长大,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家庭有责任感的一刻。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对Mike,也对自己说:“孩子,你的付出,你的牺牲,爸爸妈妈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们也会永远爱你!”
2
先生这两周时间里,可以说更多的是在用意志坚持着。他压力巨大,既要照顾好还在月子里的我,又担心着早产的妹妹,还挂念着在朋友家的Mike 。医院里虽有餐食提供,可瑞典餐很多都是冷餐,根本不适合坐月子时吃。于是他还要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他总说,自己随便对付点一日三餐都没关系,可不能让我缺乏营养,需要亲自下厨,做点新鲜可口的饭菜。
天气不给力,积雪厚得都没过小腿。汽车都开不了。他冒着风雪,在医院,家,朋友家,超市之间来回。到了医院,又忙不迭地照看孩子,让我小憩。有好几回,见他在卫生间始终不出来,推门进去看,他累得坐在马桶盖上就睡着了。有时,头一低,鼻血就一下子滴到地上,怎么都止不住。可他总是弄点凉毛巾敷一会儿额头,甚至跑到户外,转一圈,冻一下鼻子,止住血,就又回病房,继续忙里忙外。
那一年,我们结婚正好十年,妹妹出生的第二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原本我们全家都预约好了餐厅,打算去吃一顿烛光晚宴。妹妹的提前到来,让我们赶紧打电话取消了餐厅预约。先生再累,也还是笑眯眯地说:“你看,闺女是我们最好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呢!”
3
日子一天天过去,妹妹终于能出院了。在全家人的悉心呵护下,慢慢开心地长大。1岁四个月的时候,先生买了个小西瓜,吃货妹妹非常高兴,为了显示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自己还拎起了小西瓜袋。当天晚上十点左右,先生给她换尿不湿,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肚脐下右侧鼓出一块儿,不红不肿。孩子有些哭闹,但更像是毫无精神的样子。我们急忙带上俩孩子赶去儿科急诊。半夜十二点,终于见到了儿科医生,医生检查之后说,是典型的腹股沟疝气,需要做手术治疗。他很轻地抓住鼓包,一用力把鼓包顶上去,孩子立马就恢复了精神。但医生也说,一旦发现腹股沟疝气,之后会经常复发,时不时会再次鼓出来,如果你们自己会推上去最好,如果不能,那还要来医院。另外,他们会在一个月内给妹妹安排手术。
16个月大的孩子,要动全麻手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家跟父母商量,国内很多儿科医生都会建议三岁以内,患腹股沟疝气的孩子保守治疗。可瑞典医生并不是以商量的口吻,而是觉得手术是最佳解决方案。随后的一周时间里,正如医生所言,基本两天就鼓出来一次。我们就不停地带着妹妹跑医院。最后,医生说,这样吧,不能再等了,原本安排一个月内做手术,现在提前至两周内安排好。
于是16个半月大的妹妹做了腹股沟疝气手术。那一天,手术时间定在上午9点。先生送Mike去学校后,就带着我们娘俩一起去手术室。刚进手术等待区,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先生,过来自我介绍说,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询问情况后,在孩子需要划刀的地方,用笔做了记号。接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医生过来介绍自己说是手术的麻醉师,问清孩子的身高体重后,他说需要一位家长陪同进入手术室,待孩子完全麻醉进入深度睡眠后,再出来等待。
我的手一直被先生攥着,可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先生自告奋勇抱着孩子进手术室麻醉。等候区的护士安慰我说:“没关系,等您先生出来后,你们找个地方喝喝咖啡散散心,手术结束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我勉强地笑了笑。别说喝咖啡,我这一天都跟踩在云朵里一样,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原本只需要两个小时的手术,一直到快下午一点的时候,主刀医生才出来向我们汇报进程。医生说,疝气洞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原本以为可以直接缝合,后来发现不行,最后加了一个医用垫片才补好了。目前发现是右侧,但或许左侧也会有,需要以后时刻注意。这可能和孩子早产,当时没有完全发育好有关。再过半小时,孩子会从手术室推出来到观察区。等孩子麻醉过后,能吃东西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当盖着小毯子的妹妹安静地睡着觉,躺在推床上被送到观察区时,先生转过身,悄悄抹掉眼角的泪花。我只在心里说:“健康,平安就好!”
4
如今,妹妹已经健健康康地长到四岁了。每天都很开心快乐。
这么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那些曾给予我们一家帮助的朋友和医生们。
我非常感谢瑞典医院的人性化。儿科甚至专门为我们配备了会讲中文的护士和医生,方便沟通;还跟社保局联系,帮我们申请因孩子早产的带薪护理假;还为我们预约了心理医生,进行心理修复干预治疗。孩子在医院儿科看护病房两周的住院费和以上所有贴心的安排,以及之后的腹股沟疝气手术费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免费的。这都归功于瑞典的高福利。尽管高福利意味着高税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毕竟省去了许多麻烦,让我们当时的注意力都能完全集中在孩子的医疗救治上。
我非常感谢身边那些提供力所能及帮助的朋友们。事后,我们全家曾请所有帮忙的朋友吃过一顿饭。我在答谢宴上说:“锦上添花的美好再怎么都抵不过雪中送炭的感动。”
感恩我的先生,感恩我的孩子们,感恩之后过来给我们搭把手的父母,
感恩有你,感恩有我,感恩我身边美好的周遭。
谢谢你们!爱你们!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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