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东侧有一幢旧砖房子,院里长满蒿草,房门用木板条封闭着,显然已经闲置废弃了,这就是原来的县城第三粮店。
我是吃这个粮店粮食长大的,从记事起,直到上大学参加工作,都是在这里领取粮食。当时粮店屋子不大,中间大厅,东面库房,西面是营业窗口。店员也不多,都是妇女。粮店主任是唯一的男店员,姓董,中等个头,不怎么说话,很认真地工作,什么活儿都干,到象是个干活儿的杂工。粮店里顾客很多,大人孩子很规矩地排着队,在窗口开完票再拿给付粮员。付粮员打开付粮的木插板,粮食就由隔壁库房的大木箱子流到顾客的米袋子里,过完称,顾客默默离去了……
少年时代,我曾无数次往返这个粮店。 那时国家物资匮乏,什么都凭票凭证购买,粮食当然更要凭证购买了,购粮证是家里和户口本同等重要的"文件",时刻要好好保存着。我还没长高背不动粮食袋子的时候,就同妈妈一起去买粮,妈妈在前面背着粮食袋子,我在后面跟着跑。大一些了就能帮着妈妈背一些粮食了,再后来我长大成为一个少年,就自己单独去粮店买粮了。爸爸要上班工作,妈妈也经常做一些临时工,还有很多家务要做,能帮妈妈做一些活儿,我感觉很高兴。
冬天路上的积雪被车轧得梆硬梆硬的,天嘎嘎地冷,几十斤重的粮食袋子背在我瘦小的肩上沉甸甸的,走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衣背,冷风一吹凉嗖嗖的,嘴里呼出的气又把狗皮帽子和眉毛染上了白霜。终于回到家里,妈妈赶紧接过粮袋子,摘下我的帽子和棉手焖子,心疼地为我捂手,打扫干净我身上的粮食屑。我坐在火炉旁,炉上的水壶咕咕冒着热气,我的全身就沉浸在无比的温暖之中了……
粮食是定量的,虽然饿不着,但也常有接济不上的时候,这时就要邻居之间互相调借一下了。东家借西家几碗高梁米,南家借北家半盆白面,下月买粮时又赶紧还上,日子就在这种平和安逸的氛围中慢慢流过。
买回粮食要做饭,做饭是妈妈的事。妈妈总能把平常的饭菜做的有滋有味,让我们在清淡的生活中感到无比的满足。后来妈妈出去工作了,每天做饭时间恰恰是妈妈工作的时间,于是我们哥几个开始自己做饭了。做饭也是讲究分工的,我和哥哥有了明确的安排,一人值一星期班做饭。铁规定,雷打不动。两个弟弟年龄小,自然不能再安排值班了。我和哥哥做了多年的饭,不但会做简单的饭,还会做高难的,能用苞米面使碱蒸发糕、会蒸馒头、做花卷,还特别会做一种烫面花卷,一些家常的大锅菜也做的得心应手。一次爸爸的朋友段大伯来家里,看到我们哥俩做的烫面卷子拿起尝了一个,这一尝吃上了好,一连吃了好几个,一个劲儿夸:这两小嘎儿,还挺会做饭呢。
慢慢地我上了中学、大学,离开了家门,去粮店买粮的事重新成了妈妈的差事。妈妈就这样不停地按时去粮店买粮,再回到家里将粮食做成饭食,供养着我们一家人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哥哥工作、弟弟参军、小弟弟也工作了,不知从那一年起,终于不用再去粮店买粮了。当我大学毕业重新回到家乡工作以后,每年春节前夕,爸爸的工作单位、我和哥哥的工作单位,都能给职工分来一袋袋的大米、豆油和白面,有时还能分猪肉、粉条、鱼和其它东西。
购粮证再也用不着了,物资匮乏的年代终于过去了。然而,妈妈爸爸已经不再年轻了,他们把我们抚养过这个艰苦的年代,自己也衰老了。
这一日,当我偶尔路过此地,看到那昔日的粮店,过去经历的一切又那么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我的心不禁怆然……
2007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