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记
我个人的病毒学知识几乎为零,所以,对病毒的把握,多是个人的主观臆想,未必是科学靠谱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坚信病毒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它是附着在生命体上的基因片段。试图通过附着这种方式,完成自己向独立生命存在的进化。
从这个意义上讲,与病毒有关的病,其实就是生命体同病毒的妥协——毕竟最后双方要共用同一个生命体。就像树枝上原本停着一只鸟,忽然又飞来一只无家可归的,它强势地对先前的鸟说:“你往那边谷堆谷堆”。就这样,枝条上多了一只鸟。
这样想着,疫情期间,疫情检测人员用一根棉签在我们的喉咙中捅那么一下,就能判断出我们身体这根枝条上到底“谷堆”着几只鸟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没有人用棉签朝喉咙里捅,我还是感觉到了身体内另一只“鸟”的存在,很显然,这一次是“阳”了。第一天,儿子和我一样,不停地咳嗽。稍后,他发起了烧。于是,自己便不敢发烧了。
发烧是身体这根枝条在麻痹大脑,悄悄向新来的“鸟”妥协——江湖大得很,没必要打打杀杀的。退烧药加上别的什么药的作用下,双方很快便和谐了。小孩子满是活力,身上多挂载一只“鸟”,跟没事儿人一样。时间越久,病毒就越变得“聊胜于无”。
第二天,儿子好了。我自己的状况却更糟糕了,那只“鸟”开始在我身体里扑棱棱乱飞。我的糟糕,让它也感到不安。
第一个三天,喉咙里满是青色的浊痰,每一次,狠狠吐出一口浓痰时,都自觉已将那“鸟”彻底踢出体外了。现实是,不知什么时候,它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卷土重来了。吐到最后,自己先感到绝望了。毕竟,即便是吐痰,也是消耗气力的。对于病毒这种非生命体而言,它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消耗。只需要不断在病体上复印自己而已,那“复印”所消耗的能量,也是生命体本身的。很快,我们便会感到疲惫不堪。
每每好好睡上一觉,便感觉好了许多。睡着了,身体被默许同病毒暂时停战,元气可以趁机得到恢复。第二天,继续重复昨天的干戈。就这样你来我往,两方互不相让地僵持着。
病毒自身不带粮草,指望抢夺来粮草维持生计,大概它也没谱,所以不敢太过恋战。第二个三天,症状开始变化。青痰忽然就没有了,喉咙里黏黏的,开始咳个不停。每咳嗽一次,都会诱发主动咳转成被动咳。这种情况下,人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咳嗽会将我们带到未知之境,人天然地对未知充满恐惧。
还有一件事,最为可怕。咳嗽既然进入到被动态,晚上的睡眠质量便开始打折扣,真正被动的咳嗽,不会因为睡眠而终止。睡眠一糟糕,元气就难以得到恢复。
第二个阶段,我们的身体同病毒一道,陷入被动僵持态。
第三个三天,症状再次发生改变。
我自己有每天早上坚持跑步锻炼的习惯,跑步时,忽然发现病毒开始攻击关节,几个大关节,甚至肌肉群,都疼得很。也能如往常一般坚持着跑下来,问题是你总在怀疑关节的受损情况。毕竟,关节这种元器件,一旦受损是不可逆的,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第三个阶段,病毒攻击的实际上是我们的“生态系统”。平日里,我们养成的诸种习惯,在有意、无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这个“生态系统”一旦被打破,生命的“可持续”发展力这点优势就消失了。
人,最怕的就是打破常规。打破常规,一切都是未知。
第四个三天,恐惧开始显性化。
早上锻炼时,忽然发现吐出的浓痰居然裹着一滩发紫的淤血。
咨询医生后得知,病毒会攻击血液的凝血物质,呼吸道干燥引发鼻腔出血,所以便有了痰血的现象。即便弄清楚了原理,你还是会对“吐痰带血”和“流鼻血”充满恐惧。毕竟,这个领域属于看不见的“内伤”。
病毒不仅攻击身体,也摧毁内心意志。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生出“人生无常”的悲凉,甚至会有意识地“交代后事”。毕竟,任谁接连吐出几口血痰,也难保持内心的平和。
我甚至想到了林黛玉,想象着自己也像林黛玉一样,因为太过思念某个人而急火攻心,一口血便涌上来了。我甚至能想象自己因为相思而逝的一生,恰如薄命红颜。
当你真将自己的身心变得柔软时,就像先前呆在树枝上的那只鸟一样,开始妥协了——不就是往里“谷堆谷堆”那点事儿吗!
十二天后,什么症状都没有了。
情愿不情愿的,你的身体里,多住进了一只“鸟”。
最终,让你妥协的,不是病毒,也不是你自己。
没准是别的一个什么人!
人,哪里是在纯粹的为自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