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她叫海棠。
并非她的名字就是海棠,某一日当她看到本谷有希子的《异类婚姻谭》时,书中丈夫毫不犹豫化身芍药的行为带给了她深深的触动。但她想,还是海棠好,好在哪里,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在每个孤独侵袭夜晚的时候,她唤着自己的名字,蜷坐在床的一角,安慰自己时间会解决一切的时候。
她说:“海棠。”
她的出生,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的欣喜,或许在她最初的时候,也抱有着如此想法。可当她逐渐长大,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份不必要的额外负担后,她开始对于钱,有了一种莫名的追求。
在她很小的时候,大概还是在中学的时候,当别的女同学结伴去小商店买漂亮的发夹时,她只是日复一日地用一种黑色的头绳。随着她的长大,身边有的女孩子已开始学会打扮,戴一个精致的小手镯,整理小洋裙上的褶皱,她无言,闭上眼,想象着自己未来的样子,是她们比不上的光彩耀人。
她坐在那里,伏案十二年,考上了她这个家庭难以想象的大学。当所有人替她欣喜若狂的时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后颈上。
她说:“海棠,你十八了,可以自己赚钱了。”
刚入学的时候,几乎没人会重视这个整日素面朝天的小姑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才发现,这个喜于无言的小姑娘,有着难以企及的自律以及无法想象的勤奋。
每个学期的奖学金,每月的一份兼职,外加上空闲时间承接的各种零碎工作,在赚够自己未来需要用来考研的花度外,她将存了整5万块的信用卡交到了父母手中。那一年,她21岁。
尽管家里完全可以供给她未来的读书及生活费用,但她还是早早地做到了经济独立。顺利地考研毕业后,她收到了一封聘取信——是一家薪水丰厚、又很具有发展潜力的公司。他没有犹豫,马不停蹄地又去做上班的准备,几年后,凭借着沉默形成的沉稳,由于自律形成的自强,她成功地做到了公司的高管,那时她29岁,是别人眼中一颗浑身散发光芒的后起之秀。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剩余的人生,不过5、6年了。
那是一个秋日明媚的美好一天,她正在谈及公司未来的发展时,忽然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旋转起来,同事们一个个都头朝了下,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世界让她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用目光询问他们,周围的同事们却一个个面露难色,终于有一个胆大的,但也是吞吞吐吐:
“你得了癌症,虽然是早期。。。。。。却是治不好的那种。医生说你这是累出来的。”
听完后,她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这种沉默的力量甚至令时间也不敢张扬,随着风悄悄地流逝而去。夜晚,他睁开双眼。
她说:“去吧,海棠,你。。。自由了。”
第二天她办了出院手续,却也一并带出来了一大包止痛药。她辞去工作,将自己在那边的房子、车之类的全卖了,一切不剩,只身一人返回故都。
她回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父母对于她的回归自然是很高兴的。在家里,她听着父母的拌嘴,闻得见从父亲手里诞生的一盘盘菜,看见母亲又换了一副新眼镜——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在那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想尽办法带着父母四处去玩。一开始只是在本地,后来到了外省,最后甚至是出了国。她不担心钱的问题,她现在有的是钱,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摆脱了钱带给她的阴霾。她想,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在这段时间里,她也暗中做了不少事:在外面买了好几套房子,存到了父母的名下。养老送终是不可能的了,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患病的事情告诉他们。
她有时甚至自嘲,觉得世界欠她一个小金人,毕竟,她在父母面前可是一点馅都没露。
大概只剩一年的时候,她跟父母说,她又要一个人独自去闯荡一下世界时,她向父母说大概以后很少联系了,去的时间也会很长很长。临走前,十之八九的积蓄又都全留给了父母。
她走了,同来时一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很不幸是不是?然而对她来说,这是莫大的幸运了。
她想死,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当这个想法突兀的出现于她的脑海中时,没有诧异,没有恐惧,只是理所应当。
在每个孤独侵袭夜晚的时候
她说:“海棠。”
“快了,就要来了。”
在每个蹲在马桶旁,边吐血块边吃止痛药的时候
她说:“海棠。”
“再撑一会儿。”
在从一家药店内出来时,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安眠药,仿佛怕它忽然消失不见,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很快就会醒来一般。
她说:“海棠。”
“再见。”
但她从未真正见过海棠是什么样子。
但她说:
“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