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毛年谱(290)】1943年,毛泽东50岁。
1943年5月8日,关于目前不要刺激国民党等问题,毛泽东复电周恩来并告林彪,指出:国民党联络参谋徐佛观、郭仲容已到延安。
5月中旬,毛泽东会见近日到达延安的国民党联络参谋徐佛观、郭仲容,同他们恳谈国共关系问题,请他们向重庆、西安国民党方面转达共产党精诚团结的意旨。
10月,在国民党联络参谋徐佛观声称胡宗南部绝无进攻陕甘宁边区之意致朱德的电报上,写了如下批示:“危机并未过去,不要听信甘言。”
徐佛观(1903—1982),湖北浠水县团陂人。 他出身耕读人家,父亲以乡间塾师为业,勉强维持生计。
徐佛观 12 岁时就读于县城高等学堂, 后入省立第一师范。1923 年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担任过小学教员 。1926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湖北国学馆。 其间,潜心于我国古史经籍的研读。1928 年,徐佛观留学日本,由此比较多地涉猎了介绍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各种理论著述。
1931 年,因反对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被拘留 3天,后被遣送回国。回国后,在国民党政府军队任团长、军参谋长、师管区司令。 “七·七”事变后参与指挥湖北阳新半壁山、山西娘子关等战斗。
1942 年,徐佛观经人介绍认识唐纵,被推荐给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团部组织处长、复兴社总书记康泽。
骑着毛驴进延安
1943 年,康泽任徐佛观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少将军衔,驻延安高级联络参谋。
5月8日,徐佛观、郭仲容从重庆来到延安 。 郭仲容是四川人,曾是罗瑞卿和任白戈的同学,此次受命出任八路军一二〇师联络参谋。
徐佛观此时受任驻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少将联络参谋, 也是国民党方面派到延安的军衔最高的联络参谋。 由于之前国民党的联络参谋在我军内部不断搞特务活动,从1941年冬第一次反共高潮后,我军就不允许国民党的联络参谋再上前线,只让他们留在延安。
徐佛观、郭仲容这两位联络参谋经西安,进入陕甘宁边区后,雇用毛驴骑到延安,他们不摆架子,不唱高调,一开始就给中共方面留下比较好的印象。
徐佛观、郭仲容住宿在延安城南陕甘宁边区政府交际处招待所, 稍事安顿就提出希望拜见毛泽东、朱德。 经请示安排,先由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和总参谋长叶剑英接见他们。
与毛泽东五次长谈
大约一周后,毛泽东在枣园会见了这两位联络参谋。 同他们恳谈国共关系问题,请他们向重庆、西安国民党方面转达共产党精诚团结的意旨。
徐佛观在延安期间, 与毛泽东曾有过 5 次以上的长谈,徐佛观诚恳地向毛泽东请教很多问题。比如“应当怎样读历史? ”
毛泽东的回答是:“中国史应当特别留心兴亡之际,此时容易看出问题。太平时代反不容易看出。西洋史应特别留心法国大革命。 ”对此,徐佛观颇以为是。
谈到《论语》,徐复观向毛泽东询问:“孔子的话,你有没有赞成的? ”
毛泽东想了想答道:“有。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这就是很好的话。 ”
徐佛观补充道:“应当加上孔子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毛泽东也点头称是。
徐佛观记忆中与毛泽东谈天闲聊时的印象都是好的。当时正值延安整风期间, 毛泽东送给徐佛观一本《整风文献》。 再次见面时,毛泽东问道:“徐先生看我们那种东西里面,有没有好的? ”
徐佛观是认真研读过这些文章,回答说:“有。 ”
“哪一篇? ”
“刘少奇先生的一篇。 ”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毛泽东听罢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 连声说:“你觉得那篇文章写得好? 他在这里,我叫他明天来看你。 ”
第二天,刘少奇果然到招待所看望了徐佛观。在延安, 徐佛观除了参加中共方面安排的一些公务参观活动外, 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研读中共方面提供的文献资料,余下的时间就是“读通了克劳塞维兹所著的《战争论》”,并写下不少读书笔记。
由此又多了一个与毛泽东谈话时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 毛泽东在谈论游击战术时说:“这不过是小规模扰乱战, 若指挥大的兵团,必要时在战略上要牺牲一个兵团,然后才能保全两个兵团,那就要壮士断腕,立即决断。 ”
徐佛观对此不敢苟同,辩解道:“这在战略上是可以行的,但在政略上恐怕行不通。譬如现在德、意、日三国结成轴心同盟,举世为敌。 假定一旦战局逆转,形势险恶,到了非牺牲不可的时候,请问润之先生,那究竟牺牲哪一国? 谁来提议? 谁来赞同? 又有哪国甘愿牺牲? ”
7月,抗战爆发 6 周年前夕,国民党利用共产国际宣布解散之际, 叫嚣 “解散共产党”“取消陕甘宁边区”。 对此,毛泽东约见徐佛观义正词严地警告道:“蒋先生不相信天上可以同时出两个太阳, 我偏要出一个给他看看。 ”“再过五年至八年,看鹿死谁手! ”
7月9日,延安各界三万多人紧急集会 ,抗议国民党军队企图“闪击延安”,进犯陕甘宁边区的挑衅行为。徐佛观表示不能接受吴玉章在大会发言中对于蒋介石的侮辱性言词,要求公开道歉。后来周恩来写了一封长信解释,并到招待所来宽解,矛盾才缓解。
1943年10月,徐佛观离开延安。
近距离观察中共,对国民党丧失信心
徐佛观在延安认真观察,发现共产党主政的边区与国统区的差别之大令人咋舌:
共产党号召减租减息,国民党强迫征粮征税;共产党实施平均地权,国民党任其土豪兼并;共产党启发人民自觉参军抗日,国民党依靠堡长抓丁拉夫;中共与老百姓是军民一家水乳交融,国民党不择手段,人心向背。
徐佛观认为,抗战以来,敌后国共两党斗争之现象,“在我方最先为党之失败,其次则为政之失败,最后则为军之失败”,而中共恰恰与国民党的发展过程相反,他们是步步取得胜利。
基于这样一个基本判断,徐佛观断言,抗战胜利后,国共两党之间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和较量。对于这种严重危机,他认为,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以及民主派中间力量,目前所提出的各种政治解决方案,都是无济于事的。
徐佛观大声疾呼:“与奸伪之斗争,不全胜即全败”,“国民党像目前这种情形,共产党会夺取全面政权的……不改造国民党,决没有政治前途的。”
这个观点,对于执掌国民党的蒋介石极其重要。后来,徐佛观多次重复阐述并加以修订完善,成为上世纪五十年代蒋介石丢弃大陆,退居台湾时期,进行国民党改造运动的重要理论依据。
徐佛观离开延安后,经西安看望胡宗南。 胡宗南询问其延安之行的情况,徐佛观只是说:“延安的物质困难,但他们的野心甚大,做法相当有效率;万不可存轻视之心,并应虚心研究他们的长处,尤其是在领导方式上特别值得考虑。 ”并推荐了延安的《整风文献》,希望胡宗南好好研究一下。
徐佛观离开西安到重庆向康泽复命。没想到这次见面,却是“彼此非常不愉快”。 徐佛观告诉康泽,国民党像目前这种情形,共产党会夺取全面政权的。 康泽听了很不以为然。
当时徐佛观借住在重庆的南方印书馆,每天陪人打牌,等船东下与妻子会面,以遂还乡隐居之愿。
熊十力为他改名徐复观
1944 年春,徐佛观往勉仁书院结识了儒学名家熊十力,后拜其为师,并由熊十力为其改名为徐复观。
不久,蒋介石约见徐复观,进蒋介石侍从室第六组工作,参与机要,成为蒋介石 14 位核心幕僚之一。1945年5月,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重庆召开期间,蒋介石调任徐复观为总裁随从秘书。1946年,徐复观随国民政府还都搬迁到南京。
到南京后,徐复观提出辞呈,退出国民党政权。徐复观从蒋介石那里得到一笔钱,然后与商务印书馆合作,创办一份纯学术月刊《学原》。《学原》自1947年创刊,至1949 年停刊,共出三卷。他自己没有在这份刊物上发表过一篇文章。
1946年9月熊十力返汉口经上海时在学生朱慧清家与学生牟宗三等合影留念:
由右至左为:丁实存、熊世菩、徐复观、朱霈(男童)、熊十力、高纫秋(后立)、朱宣琪(女孩)、张立民、朱雷民、牟宗三
徐复观从大陆逃亡香港期间,又从蒋介石那里得到 9 万港币的经费。 1949 年 5 月在香港创办 《民主评论》杂志,成为港台地区新儒家思想的主要舆论阵地。
徐复观晚年居香港时,曾一度生活无着落,只好卖掉心爱的书籍维持一家人的生计。1951年,徐复观赴台湾,任台湾省立农学院教授 。后又应聘为私立东海大学教授兼中文系主任。
他以读书、教书、著书为终身职业,并成为新儒学重要代表人物。
1969 年,徐复观再至香港,应聘为中文大学客座教授、 新亚研究所教授兼导师和中文大学中华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民主评论》编务,又任《华侨日报》主笔。
1982 年4月1日,徐复观在香港病逝,终年79 岁。1987年,徐复观移葬家乡湖北浠水团陂。
我们的国家站起来了,“当然第一功劳是毛泽东”
在与中共领袖人物交往中,徐佛观觉得“毛是雄才大略的人”,“我又是信仰历史巨流的人,不以为毛有本领跳出巨流之外”。
所以,他认为“中共许多现象,只有顺着历史的巨流来加以解释,才合乎情理”。
徐复观曾说:
“我们虽然身在海外,但是我们非常爱我们自己的国家,非常希望共产党做得好。 我们的国家,现在不错,是站起来了。 这个站起来,在我们的脑子里面,当然第一功劳,是毛泽东。 没有他的气魄,没有他的号召力,没有他组织的能力,那是不可能的。 ”
以上整理自:常家树《震撼蒋介石心灵的警世危言——国民党驻延安少将观察员徐佛观慧眼国共两党》和李友唐《徐佛观延安之行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