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同事是七个餐厅服务员,他们大多在农村长大。对于农村我很陌生,麦子和水稻我认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
我尝试着去了解他们。
阿旺,前厅服务员,浙江人,32岁,没有女友。他也是七人当中唯一一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还在餐厅当前厅服务员的一般不多见。他个子不高,清瘦,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
他是目前餐厅里工龄最长的员工,到今年九月份满一年。其实他早就提出了离职,但是现在招工难,他也就被挽留下来,答应干满一年。他也是最守信用的一个,因为在餐厅里,员工拿了工资之后马上就跑掉的屡见不鲜。
他在餐厅里就像一个异类,他不喜欢与人交往,没有客人时他总是一个人在楼上静静的坐着,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看书,看的大多是如何成功一类的励志书,曾经因为上班时偷偷看书被罚款一百元。就因为喜欢看书,他觉得他跟餐厅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他告诉我他的心很大,他想回老家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可是他现在只有两万块钱的存款。他说他如果开餐厅还要跟家里借些钱。
他不喜欢别人,别人当然也不喜欢他。昨天聚餐吃火锅,所有人都被拉进群抢红包,就他坚持不进群。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拉进来。
结果,他抢的红包金额最大,他说他从来没抢过红包,也不知道怎么发红包。不过,他说,昨天是他到餐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小敏,前厅服务员,河北承德人,已婚有一子,23岁。小敏的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她的原名叫小莲。她说她家在山区,要不认识小敏,我还不知道承德还有山区。
小敏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就像个开心果总是逗大家开心,餐厅里经常回荡着她哈哈的大笑声。
她一张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两坨儿高原红,送餐回来带着一头汗的她,那两片高原红显得更加的红艳。
她是个勤快的女孩儿,干活儿从来不让别人说,总是自己抢着干。这样的女孩儿现在真不多见,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前厅没人她跑前厅,后厨没人她顶后厨,她学着拌凉菜,学着烤串儿。没人送外卖,她抢着送外卖,昨天的大雨天她一个人送了近二十份外卖,鞋湿了,她就借了后厨大姐的拖鞋穿着,一趟趟的送,毫无怨言。
当然,小敏是老板最喜欢的员工,其实小敏也是聪明的员工,她什么都学会了,以后到哪儿都不愁找不到工作,技不压身嘛。
凯旋,姓马,我们都叫他小马哥。后厨凉菜师。河南三门峡人,未婚有女友,23岁。
他带着一副黑色宽边眼睛,圆圆的一张娃娃脸上闪动着一双大眼睛,头发粗硬地总是竖起来。他是餐厅里的大力士,什么倒个水,取个货,倒个垃圾啥的,几乎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归他。
他性子慢,干活慢,说话慢,总是一副憨憨的样子,一咧嘴一颗被摔断的半颗门牙漏着风。
门牙是他在宿舍里玩儿双截棍时不小心被自己磕断的。为此,他一个月不能吃米饭,只能喝粥,最后他瘦了十五斤。他不舍得花钱去补牙,半颗牙就那么残败的吊在那儿。
年底,他就要结婚了,他的未婚妻没出来打工,在老家。前几天,是她的生日,他在淘宝网上千挑万选选中了一个八音盒。礼物寄来时,他在餐厅里特意试了试,那个八音盒里传出來的音乐声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老胡,收银员,40岁,已婚有一子,山西洪洞人。她看起来总是病怏怏的,总是布满着一脸的菜色。
老胡是去年七月份來餐厅的,至今已干了满一年。她刚来时不在二店,她是从老店调过来的。
老胡一家三口分散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打工,她在北京,她老公在内蒙,她儿子在太原。
老胡脾气有点儿倔,有时累了她眉头一皱会发点儿小脾气。倔是倔,可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其实她是挺能干的一个人。
前几天,她没精打采地來上班,一进门就皱着眉头说:“我昨天一晚上没睡觉,今天想请假。”“怎么会没睡觉?”我问她。“有个刚来的大姐睡觉打呼噜,那呼噜声太大了,吵的别人都睡不着。捅她一下,她不打了,可一翻身她又接着打起来了……”老胡语速很快,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
王梅,厨工,48岁,安徽人,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女儿在离她不远的私立医院当护士。一天,她女儿來餐厅看她,个子高高的,是个小美女。
王梅性子慢,干活总是拖拖拉拉的,走起路来也是脚拖着地板发出呲呲拉拉的声音。她的活儿经常干不完,别人总是要帮她。跟她女儿一般大小的小敏,大江经常逗她,拿她寻开心。“王阿姨王大姐,你看你的菜我又帮你切了。"大江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说着。“哎呀,我老了,没你们利索,脑袋也不好使了……”她爱叨唠,别人说一句,她能接下来说十句。
不仅干活儿慢,吃饭也慢。她竟然是店里最能吃的一个。每天晚上,她都会抱着一大海碗面,一吃能吃二十分钟。别人早就吃完了,她两胳膊环着碗,还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吃着。
与王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郭小丽。郭小丽,厨工,45岁,山西长治人。她有一个儿子,老公也在北京打工,看起来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是一个手脚麻利的人,干起活來干净利落脆,她刷完的碗一点油都没有,可王梅刷的碗跟没刷似的,一问,原来王梅图省事儿,没用热水刷,可看似省的事又要重新返工。
郭姐总是乐呵呵的,说起话來也是柔声细语的。她喜欢一个人闷头儿干活,面煮完了,桌面儿也被顺手擦干净了。
就连吃饭也与王梅反差很大,她几乎每天都不吃晚饭。我问她:“你不吃晚饭是为了减肥吗?”她呵呵一乐,"没有,我晚上不饿,不想吃呀。“然后又默默地开始工作去了。
大江,厨师,贵州人,还有一个月满20岁。别看大江是这里年龄最小的,但他也是本事最大,工资最高的一个。
他长着一张稚气的娃娃脸,看上去像个未成年的少年。大江喜欢笑,笑起来阳光灿烂。
大江刚来时刚刚十八岁,是个打馍师傅,后来又学会了烤串儿,炒菜,拌凉菜,就连两顿员工餐也是他做。他成了店里的灵魂人物。
最近他交了女朋友,女朋友是老店的员工,女孩子高高瘦瘦的,也漂亮,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在餐厅里,厨师找服务员的已经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听说,大江小小的年纪已经攒了十几万。这下娶媳妇儿的钱有了。
尽管现在对他们已经有了一点儿了解,但是他们的世界我仍然不懂。不过,我发现他们是一群挺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