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诗歌是难读的,其可记诵性源自艰难的愉悦,而艰难到一定程度的愉悦就是一种痛苦。 -- 哈罗德·布鲁姆 - 《文章家与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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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四年级时班主任的悉心培育,我走上了爱读诗爱写诗的曲折路。诗词,作为人类语言中最高度凝练且极为抽象的一种表达方式,在我眼里是思想、观念和想象力最美的表达形式,甚至略高于绘画和音乐这两种也足够凝练和抽象的艺术。如果说绘画是视觉思想的最高诠释,音乐是情感表达的完美沟通渠道,那诗歌则是跃升至了思想层面,作为诗人极度凝练的思想结晶,直接与读者自身的灵魂直接碰撞。
但是,如众多人所知,读诗并不常常是一件愉悦的事。固然,在反复咀嚼,最终参悟之时,人是绝对愉悦的。但是揣摩一句诗的过程,特别是读一些伟大的诗人和思想家他们留下的那些高深甚至有些晦涩的诗句的时候,那个费脑细胞的过程是会有痛苦伴生的。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泰戈尔的诗作。他的诗说实话大部分看起来倒并无晦涩之说,但依旧暗含许多弦外之音,我文学程度又还没有到达那样高的境界,所以经常陷于思考的沼泥中。就拿我最喜欢的《吉檀迦利》来说,他里面不乏许多歌颂爱的真谛的作品,但细读起来又有相当一部分带着强烈宗教意味的语句,更有些诗在更深层探讨了自由和生命的意义这些更加富有哲学性的东西。泰戈尔大师高度凝练的思想结晶与我对撞,但我依靠我还浅薄的人生经历和阅读量,就只能百思不得其解了。
但在另一方面,我有尝出一丝愉悦。有时越艰难,那种愉悦的感觉就越强。有时我思考的深了,能背诵出那句诗时,心底就莫名的涌现出哈罗德所谓讲的艰难的愉悦,这种短暂性的愉悦来自我记忆对这句诗的征服——至少我记住了,理解是早晚的事。
而现在,我们跳出读诗的框架,哈罗德的这句话同样可以应用到我们在生活中面对的各种有意志想要克服的困难。有时,对自己喜欢并且想做好的难事,我们也会产生一种艰难的愉悦。这种愉悦通常来自人的征服欲和对未来的憧憬,且与高深程度成正比:因为一件事越难,而人又对这件事足够感兴趣,那人往往会产生更强烈的征服欲,他又同时会对未来征服之后的成就做一番脑补似的憧憬。两者加起来的效果,自然会让人有愉悦之情。
这时又引来了哈罗德讲的下半句话。他说,艰难到一定程度的愉悦则又是一种痛苦。在我看来,艰难的愉悦只是我们大脑玩的一个小把戏,它更像是自我保护系统里的一针助力剂。在一定程度下,不管这个程度是指难度还是我们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这种愉悦是强有力的一个帮助。但若是超越了我们可接受的程度,愉悦有时也会转化为压力,因为它本身只是一种征服欲的体现,在多次打击之后,它就会明显被削弱甚至酿成痛苦。
大部分人觉得,痛苦和愉悦是对立的一组词汇。但是读了哈罗德的这句话,再结合我平时读诗时的经验,我反而更觉得痛苦和愉悦是共生的关系,或者说两人是相辅相成的。对于我们愿意攻克的难题,愿意改正的毛病,甚至是一句读不懂但是想要读懂的诗,我们起初会有征服欲,即所谓艰难的愉悦,但是若是经历困苦之后,又会遭受一番痛苦的折磨。此时,我们不妨利用两人共生的关系,跳出这个思维怪圈,不再纠结于我们的感受,而是重新抓住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本身,也许我们就能化痛苦为我们心中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