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正上大学,放暑假,没有回家,我和同寝的同学家木,心血来潮地,决定在假期里找份兼职干干,于是两个人在别人的介绍下,在离学校不远的市区(骑自行车大概半小时)找了一份工作,是一家供电所,负责发送欠费的电单,是要挨家挨户地送门上去,每个人都负责一千户左右,不过单子可能要送超过一千份,时间挺自由的,自己可随意安排,但是月底一定要完成任务,并让用户缴清费用。
暑假正是夏季正炎热的那段时间,所以我们两个一般都安排在晚上出来送单子,一个晚上每个人可以送两百份左右。差不多下午五点半左右吃个饭,准备一下,六点钟就一起骑着车去送单子。因为两个人负责两个地段,所以到了市区那段,我们就各自分开了,不过我们总是约好,送完单子也一起集合回学校。
虽然是晚上,但是夏天的晚上也是很闷热,我们送完都将近十点半,这几个小时下来,都会干得汗流浃背,热得不得了,一起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俩就在大学城门口的镇上,吃点东西。放假的时候,大多数的学生不在学校,所以学校里面的商业区很多店比较早就关门了。但是小镇上还是非常热闹的,那条小街上一字儿排开都是大排档,晚上十一点那会儿都是夜宵的高峰时段,大排档店门上闪着的大霓虹灯,还有硕大的LED广告红字儿,都显得格外刺眼。你会听见那一阵阵“呲啦”、“呲啦”的炒锅声音,看见店伙计跑进跑出的,一会儿端菜,一会儿收拾盘子。坐在店外面的客人,推杯问盏,吃得带劲,即使下雨天,老板也可以给客人搭个棚,吃得照样嗨。
我和家木干了一晚上的活儿,又骑行了来回快一个小时的路程,这个时候也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但我们可没什么胃口吃排挡了,排挡街的对面有一些小店,我们就上那儿解解馋,填填肚子。
这里平日是一些家具店、衣服店等等,我们找了一家小吃店,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有锅贴、炒粉干、豆腐脑之类的,店内老板一个人,一张桌子,没有别的客人。
“你们要吃什么?”老板见来人了,问道。
“来五十个锅贴。”
“打包还是带走?”
“就在这里吃吧!”
“进里面等着吧,很快就好!”
我和家木把自行车停好了,就进去坐下了。这真是一家又小又旧的店,很简陋,不太明亮的照明灯,掉漆的墙壁,挂下来的半块壁纸,天花板上锈迹斑斑的电扇,椅子上还有两盏小电扇。
老板的动作真是利索,那饺子“呲啦”一声下锅,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可以开锅了,老板使一个长柄的铲勺,一下十个,搁到碗里,又一下十个,搁到碗里……很快,五十个热气腾腾的锅贴就上桌了。由于店内比较闷热,我们提议到外面吃去,老板也很是客气:“好好,我帮你们把桌子椅子搬出去。”搬完桌椅,老板又把两个小电扇都送到外面给我们来了。
我们又要了两瓶汽水,就开吃了。有时候,我们也会来两瓶啤酒,或者豆腐脑、水果羹什么的。总之,在锅贴上桌之前,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先喝上一小口冰冰凉的啤酒或饮料,那感觉真是……呵,爽极了。那时候你会觉得,什么大排档都没这个好吃了,这就是人间美味了。
我们吃锅贴,都喜欢吃韭菜馅的,不过我喜欢蘸着酱油吃,而家木喜欢蘸醋吃,每次我们就一人一个小碟子,各自滋滋有味地就这样一口热锅贴、一口冰饮料地吃着喝着,然后天南地北地闲聊。我记得我第一天上大学那天,到寝室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但有几个床铺都整理好了,我就自己收拾好行李,也没什么事,就出了寝室,去校园转转,闲逛到操场这里,操场上也只有一个人,在那儿打篮球(这个人就是家木,当时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和我是同学,是室友),我就站在一旁看着他运球、投篮,看他的动作,也挺潇洒的,应该是个高手了。
他后来瞧见我了,就叫我:“一起来玩儿。”就这样,我们算结交了,之后就知道了,原来,我们是室友呢!后来,寝室从一楼搬到三楼,从六人寝室搬到四人寝室,分专业、分班级,但我们两个一直分在一块儿,一块儿上课,一块儿打球,一块儿闹腾,互相帮着对方上课签到,总之,干好事成双,做坏事也凑对,两人的友谊,那真是老铁老铁了。
家木谈过一个女孩子,当初还谈得挺投入。有一次我俩在图书馆,他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走到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我琢磨着,肯定是女孩打给他了。果然,他接了手机回来,对我说:“她生病了,我陪她去下医院。”
“去吧,去吧。”我也是一脸坏笑。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你借我些零钱吧,坐公交没零钱。”
“我是要收利息的。”
“事成之后,一定加倍还你。”
还有一天,家木在寝室里一直很丧气,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今天去了她的寝室?”
“哟,这么有本事,那怎么垂头丧气的?”
“我打开她的书柜看了一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全是药啊,各种各样的药啊!我交往了一个‘药罐子’啊!”
家木和女孩的事儿,最终也没成,当然了,我当时借他的几块钱,他也没还呢!
五十个锅贴,我们可以吃很久,聊很久,因为放假的时候,学校寝室没有门禁时间,我们可以放心痛快地吃。相比对面热火朝天的排挡店,这里显得冷清许多,但是热闹有热闹的气氛,清静也有清静的滋味,吃排挡很美味,但这里的小桌小碟小菜,也是很享受的。
这个工作做了两个月,只要是有送单子的晚上,回来后,我们都会镇上的这家店里吃上一顿,完了,就骑着我们的破车“吱呦吱呦”地回寝室。后来在刚毕业不久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还会特别约起来回学校吃顿夜宵,回味回味那种特别的味道。有时候,美食真的不是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就是一碗锅贴,一杯小酒,足矣,人间美味,简简单单,如此而已。
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们很久没有碰面了,偶尔会在手机里聊一下当年,关于大学、关于篮球、关于女孩,关于青春,当然还有关于那一顿顿夜深人静时美味的夜宵。
“我想,咱俩什么时候,再去吃一回吧?”家木在电话里对我说。
“行啊,不过,那一次上医院借给你的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呀?”